是谁害了林奕？
5月15日，某高校发生了一起令人震惊的悲剧：该校学生林某被发现在宿舍内服下了大量安眠药试图自杀，目前正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中。
据悉，自杀者系机械工程学院研究生二年级学生，1993年出生。据同宿舍的王某称，自杀当天，他和除林某之外的其他室友在外聚餐，大约凌晨1点半时一起回到宿舍，当时林某正在床上睡觉，并无异样。次日早上，直到辅导员崔某来宿舍找林某，其室友万某这时才发现林某嘴角留着口水，手边还有一瓶安眠药。于是他立即拨打了120。
据林某的同学反映，林某为人正直，和身边人关系融洽，并没有表现过任何自杀倾向。案件还在进一步审理过程中。
5月18日，下午2点15分
被约谈人：王梓鑫
记录人：李科臻
“不用紧张哈，不是审讯罪犯，只是简单的问询，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李警官看见面前的这位大学生将两只手紧紧贴在大腿根上并微微颤抖，于是他换了个轻松的语气，笑眯眯地问：“是第一次来派出所吧？”
“不是，办理身份证时来过一次。”在场的三个警察都笑了，面前的这位大学生挠了挠脑袋，腿总算没那么抖了。
“好的好的……我接下来的问题，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不说，没关系的，好吗？”
“没问题。”他点了点头。李警官翻开记录本开始问道：
“你叫王梓鑫，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专业研究生，住在22号公寓楼760宿舍，是林奕的室友，睡1号床，对吗？”
“是的。”
“可以描述一下，5月14日周六晚上的情况吗？”
“我和同宿舍的万强，宁泽涛以及隔壁宿舍的张晋和他女朋友一共5个人在学校外面吃饭，吃完饭之后还去KTV唱了会儿歌，差不多1点半才回去。回去的时候……”
“抱歉打断一下。”李警官抬了一下手，“你们是一起回来的吗？”
“张晋送他女朋友了，所以回到宿舍的是我们三个人。”
“谁开的门？”
“我。”
“好的。”李警官推了一下眼镜，“请继续。”
“开门之后，我们看到林奕已经睡了，所以就没管他。洗漱完之后，我玩了会儿手机，玩了一会儿困了，然后就睡了。那时候大概是2点40分。然后早上被老万——就是万强——的叫声吵醒，看到了早上的那一幕。我们当时都很害怕，所以穿了衣服就跑到隔壁宿舍，一直等到宿管和警察到达现场。”他说完时，另外两名警官还在记录。李警官看着笔记本上的问号，用笔尖画了一个圈。
“1点30分，也就是你们回到寝室的时候，你看到林奕已经入睡了——当时你是怎么确认林奕当时还在睡觉的？”
“他在打呼噜。我们当时都听到了他在打呼噜，声音特别大。他打呼噜声音很响是出了名的，所有人都知道。”
“好的。你说你洗漱完之后还玩了一会儿手机，是在床上玩的吗？”
“是的。坐在床上。”
“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在玩吗？”
“不是，我们三个当时都在玩。”
“那你们在玩游戏的时候，是否曾经发出过很大的声响？”
对面突然沉默了，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接着，他就给出了确定的答复：“是的，中间曾经在讨论战术的时候喊了几下，但时间很短。”
“你还记得喊的内容是什么吗？”
“我不记得了。”
“在你们打游戏的过程中，林奕一直都在睡觉吗？”
对面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回答道：“他中间醒了，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在梦游。他说，‘王梓鑫你们这些混蛋！’然后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我们几个当时都听到了，因为是在玩游戏，所以也就没有管他。后来，他就又开始打呼噜。”
“你还记得他当时说过一句‘王梓鑫你要干什么’吗？”
“哦，那句啊，好像是说过。”他挠了挠脑袋，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当时叫着影响到我们玩游戏了，所以我就爬到他床上打了他一拳，他被我打了之后老实了很多，接着就倒床睡觉了。”
“所以他曾经明确提出希望你不要影响他睡觉，但你并没有听从，反而打了他，是吗？”
“他没有说让我们声音小点儿，只是在喋喋不休地骂人，有些话非常难听，所以我当时非常生气，就骂过去打了他。是他不好好说话。当然，我觉得很可能是因为他在说梦话，因为我打了他之后他并没有还手。”
“你爬到他床上，只是打了他一拳，然后就回自己床了？”
“嗯对。”王梓鑫轻声地应道。
“你有看到他服用安眠药吗？”
“没有。不过就算看到了也很正常，他本来就有吃药的习惯。”
“好的。”李警官点了点头，将面前的笔记本合上，然后又翻开了另一个笔记本，“我们再从你这儿了解一下林奕这个人哈。同样，你愿意告诉我们多少就说多少，如果有不方便说的话就不说，没关系的。”
“行。”
“5月10日，林奕曾经向辅导员申请把你赶出宿舍，但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了。你愿意透露一下你所知道的有关这件事的详细情况吗？”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申请换宿舍。”王梓鑫喝了口水，然后取下眼镜哈了口气，低头用抽纸擦了又擦，“当时是辅导员到我们宿舍里来找我们三个聊了一下——他当时不在。平时他基本只在晚上回一下宿舍睡觉，其他时候都在外面——她说林奕希望我离开宿舍，因为我严重影响了他的生活。但事实恰恰相反，是他影响到了我们的生活。760和别的宿舍没什么区别，都是正常时间熄灯睡觉，也没有抽烟喝酒的情况，平时沟通并不多，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辅导员也一头雾水，最后只好让我们多和他沟通，不要有一点儿小矛盾就上纲上线。问题是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矛盾。后来，这件事后来就这么过去了。”
“所以你们问过他原因吗？”
“问了啊，他不说。那我们总不能强迫他说吧？”
“嗯。对了，你们几个关系怎么样啊？”
王梓鑫下意识地咧了下嘴，随机迅速恢复常态，“怎么说呢，偶尔我们会因为些事情拌拌嘴，或者生活习惯方面的差异而互相吐槽，但总体上关系很好，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每次吃饭的时候，我们都会叫上林奕，包括他自杀那天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前也喊了他。但他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熬夜，所以通常会拒绝我们。总之，关系还行吧，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你知道他有吃安眠药睡觉的习惯吗？”
“知道。他睡眠质量不好，所以晚上睡不着经常会吃安定。所以当时他没起床我们都没在意，觉得是吃了安定的原因，睡得比较沉。”
“好的。最后一个问题：你动过林奕的药吗？”
“没有。怎么可能？”
5月18日，下午4点25分
被约谈人：崔元涛
记录人：李科臻
“我叫崔元涛，担任机械设计制造及自动化专业研究生二年级学生的辅导员。”
“好的，崔老师。感谢你能抽空接受我们的问询。林奕出事那天，就是你给医院打电话并且报警的，对吧？”
“是的。”
“万强告诉我们，当时你正在找林奕？”
“对。”崔元涛挺直了身子，“他给学校的学生办公室邮箱发了一份邮件，说想将王梓鑫赶出宿舍，也没说原因。我就先找了他室友了解情况，他室友也不知道原因，我在线上给他打电话，他说想约在5月15日早上7点半去他宿舍聊。我就同意了。当时给我开门的是他的室友万强，说林奕还在床上睡觉，所以也就没在意，顺便在他们宿舍闲聊了一会儿。结果忽然就看到林奕的嘴留着口水，也没有打鼾，和他平时睡觉的状态很不一样，所以我们就试着摇醒他，结果就看到了安眠药的空瓶子，把我吓了一跳，赶紧给医院打了电话。”
“好的了解了。对了，他是什么时候约的你？”
“约什么？”崔元涛愣了一下，然后反应了过来，“哦，13日下午，我手机上还有当时的聊天记录。”
“是他主动约你聊的吗？”
“对。之前我曾经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但他就是不接。然后去他们宿舍找他，他人也不在，就只和他的室友聊了一次，当时觉得他们宿舍的问题不大，就没管这个事了。结果那次之后他就主动给我发消息，说要见面再聊聊换宿舍的事，还特别强调了要我去他们宿舍聊，不要迟到。我当时还纳闷，为什么会约那么早？不过可能他后面有其他安排，所以我也就没多想。”
“在此之前呢？林奕是个怎么样的人？”
崔元涛抬起头，眼睛朝斜上方瞟过去，并叹了一口气。“林奕这个学生，很要强，学习方面非常优秀的。除此之外，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可能性格上比较轴吧——经常和别人争论，有一次在课上和老师吵架，硬要说老师给的答案有问题，后来过了一个多月，课都已经结了，他跑到人家老师办公室甩给他那道题的正确解法。不过这个在学术上是很好的，后来那个老师还向他导师夸过他。”
“那你还记得，当时林奕的室友和你聊的时候，有提到了什么问题吗？”
“主要是些生活习惯方面的问题。因为他们宿舍另外三个男生都比较爱打游戏，晚上经常睡得很晚，而林奕的神经比较敏感，不太容易入眠，研一的时候他曾经就睡觉的事情和王梓鑫打过架。不过后来他开始用耳塞，并且还买了安定，就再也没有出什么事了。”
“噢？”李警官像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似的，“林奕和王梓鑫打架的事，能仔细说说吗？”
“其实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寝室纠纷。王梓鑫深夜打游戏，然后吵得林奕睡不着，然后林奕就拿东西砸他，惹怒了王梓鑫。两个人后来就打了起来。后来他们被另外两个室友拉开了，一个月没说过话。”
“这种事后来还发生过吗？”
“没有。”崔元涛刚说完，立即补充道，“据我所知，没有。”
“王梓鑫这个人，你觉得他怎么样？”
“哈哈，他啊。”崔元涛忽然笑出了声，“非常积极主动的人，学生工作帮了我不少忙。我有时候还会找他来帮我开导学生。他们班级的事情很多都是他负责联络和组织的。”
“他和别的同学关系如何呢？”
“据我所知，除了少数几个男生外，基本都很能玩得来。”
“明白了。”李警官笑着合上了记录本，“换个话题：在此之前，你已经知道了林奕在使用安眠药，对吗？”
“是的。他神经衰弱，医院给他开了一定量的药。”崔元涛忽然叹了口气，“本来校方应该把他单独安排在一个寝室或二人间，但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他又不愿意搬出去。唉，这方面的确管理上有点儿疏忽。”
“嗯。那么在你看来，这起事件是一次意外还是一次自杀的尝试？”
“我觉得应该不是自杀，应该是他吃药的时候不小心倒多了。但这里我也很疑惑：如果不小心吃多了，他应该有时间吐出来的，或者喊身边人救他——虽然当时他的室友不在身边，但毕竟药效也没那么快，他完全可以下床敲隔壁宿舍的门，或者给其他人打电话的。可为什么他不愿意呼救呢？”
“如果我告诉您：林奕服药的时候，他的室友并没有入睡呢？”
“什么？！”
5月18日，上午10点07分
被约谈人：张晋
记录人：李科臻
“我是张晋，在758宿舍3号床。林奕的床和我的床就隔着一堵墙。”
“好的。那我们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哈。说一下5月14日晚上到第二天凌晨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和我女朋友，以及760宿舍的其他三名同学一起吃饭。吃完饭后他们仨先回去了，我把女朋友送回宿舍，然后才回的寝室，大概差不多2点左右吧。我刷了个牙，然后就上床玩手机了，看了差不多10多分钟后，我听到了隔壁的王梓鑫大喊大叫的声音，应该是在玩游戏。他们晚上经常这样，我早就习惯了，所以接着看小说。然后大概2点半左右的时候，我听到了林奕和王梓鑫吵架的声音，声音很大，所以我特别留心听了一会儿。一开始是林奕在骂王梓鑫，然后两个人开始对骂，但具体骂什么我听不清楚。再接着，我开始听到床铺晃动的声音，然后一直是林奕的声音。其中有一句话听得特别清楚，就好像是林奕故意说给我听的，‘王梓鑫你要干什么？’。接着就吵架声就没了。这段一直持续到差不多2点半。我当时想大概是两个人吵架吵完了，没想到居然会发生那样的事。”
“除了那句话，你还听清其他的内容了吗？”
张晋摇了摇头，“虽然那时是深夜，隔壁的动静也很大，但隔着墙还是很难辨认的。我只能说，凭声调那应该是骂人的话。但林奕那句话挺耐人寻味的，我后来问了他们宿舍另外两个人，他们都说是林奕先砸的枕头，然后王梓鑫丢回去了。我在想，如果不是王梓鑫先动手的话，为什么林奕要说那样的话。”
“好的。就你所知，林奕和王梓鑫的关系如何？”
“非常差。两个人过去经常吵架，后来基本都不怎么搭话了。王梓鑫这个人，做事特别高调，说实话，我挺讨厌他的。这个不用记哈（当然，你继续）。因为他口才比较好，很多时候他说的话会让人很容易相信和支持。我觉得这可能正是崔老师让他来负责班级事务的原因。林奕和他相反，他比较闷，但不会像王梓鑫那种信口开河让人讨厌。王梓鑫曾经和我说，他觉得林奕可能会对自己不轨，所以他在枕头下面藏了一把小刀，迫不得已的时候会把他杀了。当然，他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人，我并不太相信。”
“你知道林奕有服用安眠药的事情吗？”
“我知道，他好像就是因为宿舍太吵了才吃的。我以前和他说过搬出去住得了，但他死活不同意，说如果他先搬出去就输了。上周，我又劝了他搬出去，但他说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完备的计划。”
“什么计划？”
“他没有说。他只是强调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结果突然就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好的。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也没有什么了……还有一个让我好奇的事，就是他们吵架的过程中，一直伴随着铁床的摇晃声，我一度还以为是对面在滚床单。不过可能只是因为吵架的时候比较激动？我不知道。”
受访人离开后，李警官没有立即离开问询室，而是重新翻看了记录本和医院的记录。他在最后的总结里写道：
从表面上看，这时一次自杀事件。林奕被室友玩游戏时发出的声音惊醒，然后和室友发生了争执，最后在气愤之下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来入眠。但证人的证词有几点让人生疑：
1、医生给出的诊断报告显示，林奕服用药物的时间是2点30分至3点之间，。所以证明他并不是有预谋地试图自杀。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应该是在室友回宿舍之前就已经吞药，而不是因为受到室友的刺激而服药的。
2、如果是冲动服药，有可能是他自己意外吃下的，并且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完全可以解释得通，但这里存在一个非常大的疑点：林奕的药瓶上只有王梓鑫的指纹。如果是林奕自己服用的，为什么会没有的指纹呢？难道他自己服用之后，故意擦掉，然后混上王梓鑫的指纹？并且，如果是林奕自己服用了过量的药，他难道会对致死量和正常药量的区别不了解吗？
3、因此，另一种可能是：王梓鑫将安眠药强行灌入了林奕的嘴里，然后打晕他。隔壁宿舍的张晋听到的“王梓鑫你要干什么”以及一系列的铁床摇动声似乎都能满足这个猜想。毕竟，王梓鑫并非没有可能因为林奕的各种让他出丑的行为，让自己由愤怒转向杀心。但两位室友的证词似乎有能为他排除嫌疑。
4、另外，还有一个非常值得琢磨的地方：林奕对张晋所说的“非常完备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要约辅导员7点半在宿舍里见面？最微妙的是，据医院人员的说法， 他吞食的剂量非常微妙，恰好处在致死量之下。难道这只是巧合吗？
也许，这一切只有等林奕醒来之后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