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我偶尔会梦见家里的老屋。但其实在我四岁的时候，那个老房子就已经拆了，我的记忆中的老屋是没有具体形象的。

梦到老屋的梦都是黑色的，仿佛都是晚上的样子。院子中间有一棵很高很粗的树，树下是石头砌成的半人高的台子。院子不知道有没有墙，但有一个木头的栅门。进屋的门槛很高，屋门又厚又重。梦里往往没有什么故事发生，只是弥漫着压抑的情绪，就像刚哭过后的那种委屈。

后来我常想我为什么会梦到老屋。关于老屋的记忆只有三个零星的镜头。一个是我晚上哭闹，爸爸抱我出院子的门，说要扔掉我。一个是迈过门槛去厢房睡觉。一个是有人告诉我老屋要拆掉盖新房子，我们要去邻居家住一段时间。在邻居家住的某一天早上，有人叫醒我说我姥姥去世了。这三个记忆都是黑色的，所以我的梦才都是黑色的吧。当我生活中遇到困难、挫折，心情压抑的时候才会做老屋的梦吧。

老屋拆掉后盖了新房子，我在那个房子里长大。院子里种了银杏、石榴、酸枣、核桃、枸杞，院墙外是两棵杜仲和一棵葡萄。某一个春天，我们种了凤仙花，用红红的花朵染指甲。某一年妈妈种的丝瓜长势太好爬满了屋顶，黄色的花朵铺成一片。屋顶有一个小小的“阁楼”用来储藏东西，我们去“阁楼”里“探险”，偷吃过冬的苹果，小心的踮起脚，不去踩那一朵朵丝瓜花。我们在院子里养过羊，也养过一只叫“金杯”的小奶牛，因为它全身都是黑的，只有额头一块白的像一个杯子。

小学五年级转学前，我都在这个“新房子”里生活。邀同学来家里看电视，把奖状贴到墙上最显眼的地方，趴在茶几上写作业，围着暖气看春晚……最喜欢的还是躺在堂屋的沙发上看书，看家长让看的科普、杂志，看家长不让看的小说、漫画……有时候阳光透过窗帘照到书页上，缓慢的移动，像跟着我的目光在走；有时候窗外有雨落下，雷声滚滚，给书中的故事加了BGM；有时候看书入了迷，忘记了时间，回过神来已经错过了动画。

虽然只住了几年的时间，但在那小小的院子里，我开始注意除“我”以外的事物，自然的变化、书中的道理、话语间的故事、外面的世界、未来的世界……第一次开始考虑“我会成为什么”就是在那小房子里，10岁的我，某一个晚上告诉自己“我都10岁了，人家说出名要趁早，看来我出不了名了，我也不可能是外星人或者流落的公主了……”虽然现在想想好好笑，但对于小时候的自己来说，承认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吧。

老屋、新房都是一种容器，成长中的吉光片羽、性格养成时的潜意识都收纳在那里。他们已经不仅仅是具体的那座房子，而是心里的那个“小小的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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