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题作文——道别·游乐园·酒
A这辈子最后悔的两件事,一个是在她走之前没有跟她好好道别,还有一个是,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带她去一次游乐园。
她并不是A的恋人,他们连一天情侣都没有做过,但是自从她走后,他才发现她在他心中已经比爱人还重要。
她是A少年时代的邻居,两人算是半路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性格像个男孩一样,在青春期的女孩都在情窦初开,有爱美之心的时候,她只知道看电视、玩游戏。A最无法理解的她的爱好,是喝酒。
“一个女孩家家,总喝酒算什么!”
这句话A不知道对她说了多少次,但是她好像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每次都像一个已经混迹江湖多年的小流氓,拿着酒杯娴熟地喝着。
他们上初中、高中、大学都不在一个学校,大学开始不在一个城市,但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像亲人一样。A开玩笑地说,她就是我的弟弟,一个外表是女人的弟弟。
上大学时,A恋爱了,把女朋友领回来给她看,女朋友刚开始还吃醋,说A怎么有一个关系这么好的红颜知己。后来女朋友发现她的性格真的像个男的,除了这身皮囊是女的,其他的从里到外都透露着雄性气息,女朋友也就不再介意。
大学快毕业时,她也破天荒地开始谈恋爱了,A没有一丝难过或者嫉妒,反而是吃惊,他惊讶于竟然有男人会喜欢她,或者说他想象不到天下竟然有男人能驾驭得了这个不男不女的人。
大学毕业后,他们在不同的城市工作,但仍然保持联系,偶尔聊天。假期回家的时候,会约着吃饭。
从他们认识开始,她就一直缠着他,让他陪她去游乐场。
“游乐场有什么好玩的!”A不屑一顾地说。
在这场15年的友情里,去游乐场这一事项被她提了不下百次,但每一次都被A回绝了,他实在是对游乐场没有兴趣,甚至觉得那种花钱去尖叫耗嗓子的行为纯属浪费时间。
直到她大学的恋情最终止于男方劈腿,她一边喝酒一边哭,嘴里说着那句每一个为情所伤的女人都信奉的至理名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时A在旁边与其说心疼她,还不如说是在看热闹,因为他一开始就不觉得这份感情会长久,但他还是安慰着她。
“谁说的,我就是个男人,而且我觉得我还不错呀!”A想逗她开心。
“那你能陪我去游乐园吗?”她忽然放下酒杯,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A看着她,这次他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她了,只好答应下来:“呃,好吧,但是时间我来定。”
“好,只要你能陪我去,哪天都行!”
但是,一直到她离开的那天,A也没有定下来到底哪天去游乐园,他永远失去了兑现这个诺言的机会。
当A从父母那里得知,她不久前死于一次火灾时,他愣了很久,大脑持续地空白,没有任何反应。
我还没带她去游乐场呢。
这是空白后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想法。
A在参加她的葬礼时,想起她曾经特别在乎道别这个事情。她似乎认为,每见一面都可能是最后一面,所以要好好道别,认真地说珍重,这样才能更好地迎接下一次见面。
A还嘲笑她,每次再见两个人都像永别一样相拥道别这件事好傻啊!
起初她还认真地进行道别的环节,但是每次他都不配合,匆忙地挥挥手笑着说,反正还会再见的,就走了。A并不是不在意她的感受,只是觉得好好道别这件事既幼稚又晦气,又不是不见了。后来,她就也不再看重道别了,两个人都淡淡地挥手,毕竟没人预料得到哪个是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A忽然觉得内心空洞而疼痛,在葬礼上配着沉重舒缓的哀乐,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自己与她的所有往事,那些事情像狂风下的海浪,呼啸着向他涌来。他陷入咸冷的海水,呛得快要窒息,他挣扎着伸手抹去脸上的海水,手上沾满了眼泪。
他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对于她的感情,因为就像他认为没有必要认真道别一样,反正还会再见面的,他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失去她,就连她恋爱的时候,他都没有丝毫难过,因为他心里的她是别人抢不走的。
但当他看到刻着她名字的碑时,他意识到,这次是真的失去了。
他开始后悔,他想如果命运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弥补心里的遗憾。
他一定陪她去游乐园,去个够。
他一定跟她好好道别,给她一个认真的拥抱。
他一定要跟她说,我爱你,对不起,我发现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