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屠龙者
为什么要屠龙呢。他想起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那些热血而孤独的梦。于千万年时间的荒野里,以赤诚的血肉之躯,去迎战神话或传说的存在,于白驹过隙的生命里,追寻刹那光华的荣耀。你是想做一辈子懦夫,还是成为英雄,哪怕只有15秒。
游侠穿过高山,越过长河,终于在炉石旅店门口停下了疲惫的脚步。
“你好,旅行者。”
他无视大鼻子的旅店老板热情的招呼,只简单地开了间房,要了壶酒。
这是家很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旅店,又开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夜幕时分,大厅寂静,唯有游侠默默饮酒的声音。
“你是屠龙者吧?”
游侠一愣,向着柜台那具微胖的身影望去。
“别讶异,我已经忘了在这里开了多少年旅馆,见过太多太多人了。你身上的斗篷再厚,也掩不住杀戮的戾气。”老板仍旧慢吞吞地擦拭着柜台桌面,语气漫不经心,像游侠手中那杯温吞内敛的酒。
“你听说过……”游侠开口想要问询些信息,但当他沙哑浑浊的嗓音在这个狭窄安静的空间响起时,他突然住了口。
“安利?”
“不,诺兹多姆。”游侠生硬艰涩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这个房间,他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了,漆黑如墨的斗篷下,不只有武道的光辉,屠龙者的荣耀,更多的是奔波羁旅,数十年如一日的枯燥。
“哦,时间龙啊,”老板依旧面色平淡,“传闻中他最后一次现身,的确是在这附近,北方那座高山上,就有所谓的巨龙的遗迹。”
游侠从窗户望出去,夜色如暝,星火黯淡,邈远处森冷山脉横亘,巨大的阴影压下来,肃穆而沉重。
一柄朴实无华的武器放置在他身旁的条凳上,布条层层包裹,依稀可见锈迹。它不比霜之哀伤那样的神兵,只是凡铁,但它斩杀过的地行龙、亚龙与龙类,足够开一个龙族博物馆。游侠轻抚剑身,又要了壶酒。
老板脚步蹒跚地走过来,往他身旁的火炉里添了些柴。游侠背对火炉,一张历经沧桑的脸隐藏在兜帽里,火舌吞吐,他的影子在对面的旧墙上明暗不定。
“你为什么要屠龙?”他听到身后那人喃喃的低语。
为什么要屠龙呢。他想起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那些热血而孤独的梦。于千万年时间的荒野里,以赤诚的血肉之躯,去迎战神话或传说的存在,于白驹过隙的生命里,追寻刹那光华的荣耀。
人人都想成为英雄,而英雄的背后,是无穷无尽的孤独。半生浪荡,他年华虚度泪水全无,昼夜奔波,风尘仆仆,他早已伤痕累累。当他终于想安定下来,却已经开始苍老,诺兹多姆是时间的掌控者,他只想屠掉巨龙,沐浴龙血,回到青壮年时期的样子。如果能重来,还会继续屠龙么,他静静地想,找不出一个答案。
“四方上下为宇,古往今来为宙。你什么都无法改变。”
游侠无言,轻抚铁剑。
“时代变了,大地的混乱早已终结,你是我见过的最后一个屠龙者。”老板的语气平淡如水。
游侠依旧保持缄默,手心已渗出了汗水,他的心中,究竟是一片冰封,还是升起了火焰。
“你回去吧。”他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随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诺,兹,多,姆!”他猛然转身,利刃已出鞘,他爆喝出声,一字一顿。
老板肿胀的体型突然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像某种远古的神诋出世,整间旅店在冲力下分崩离析。
“你真的决定了么。”他语气依旧平淡,眼中已满含悲悯。
游侠没有答话,迎着扑面的压力挥刃跃起。狂风掀起了他的兜帽,斗篷猎猎作响,他眼含烈焰,须发乱舞。
仿佛有人在叹气,半空中他的身影一动不动,像凝固在琥珀中。整个世界的时间停顿下来,只在他身上飞速流逝。
游侠迅疾地苍老,生命剧烈燃烧,几秒钟后他将在这个世界灰飞烟灭。
你是想做一辈子懦夫,还是成为英雄,哪怕只有15秒?
他的身体化为狂风和火焰,向着毕生所求,挥出桀骜的一剑。
天地寂然。
后记:荒原上,炉石旅店静静矗立,依旧无人问津;北方的山岭依然静默,千百年后,在那个英雄缺失的年代,吟游诗人们口口相传,说那里是人类最后一名勇士的埋骨地。
这片大陆上再也没有屠龙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