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周:草书世界里笑舞狂歌

        黄道周生在晚明，是他幸运。因为晚明是一个以忠臣死谏为荣的时代，即使你文弱无用，即使你冬烘十足，一以直谏，虽遭贬黜，身价倍增，人人目为清流。另一方面，这个时代是人们思想破萌的时代，表现在艺术上个性十足，狂怪不拘。黄道周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一手写着狂怪的草书，一面做了儒家道统纲常的殉道者。

        在名教纲常的道统世界，黄道周是一个典型的忠臣孝子，道德仁义，学问气节，都成了无可非议的典范。但是一个王朝的颓败末世，仁义道德岂能力挽狂澜？学问气节无异螳臂当车。抱着一腔热血，毕生信仰，徒有文臣死节，以报国恩。山河依然在，百姓非不乐，这死除了轻殉一朝一君，所谓纲常万古，真的是自欺欺人又愚不自觉。黄道周是有血性的，为了维护残破的南明小朝的最后尊严，他下定了以死尽节的决心，自荐出兵巡边。可以想象，出身贫寒，历尽艰辛才在38岁考取进士，入仕之后，三番五次回家守墓读书，既未担任过政务，更没经历过军事，一个醇儒，一介学究，即便鼓足勇气带兵巡边，也难期盼什么大有可为，更何况在钱不足权不大国不稳的情况下。事实证明，黄道周除了带了一身热血，满腔气节和一颗必死之心，他并没有做更多实际价值的事。他既无法驾驭部下悍将，更没法解决钱权匮乏问题，更没有任贤使才的能力，部下有施琅，却不能识不能用，便足见其才有余而谋不足。最后死节，大义凛然，忠烈可表，然而仅此而已。他的一生做了道统名教的殉葬品，纲常笼罩了他一生，他一生也无以绾越德教的大网。也许，在黄道周看来，这是"求仁得仁"的最好的结果吧。

          然而在草书的世界里，黄道周绝对是一个飞扬跋扈，笑舞狂歌的风流名士。这与他的正统世界实在构成了鲜明的对比。黄道周在道统的世界里规规矩矩地做忠臣孝子，甚至以死尽节，毕生做事恪守儒家名教，很难想象，他的书法能跳出亦步亦趋与纲常相副的馆阁体，然而，黄道周在这里，真的是突围了。可能是在纲常的世界里太过于拘束，太过于压抑，太束缚人性，黄道周"怒了"，他把所有的不满，所有的压抑，所有的率性，一股脑儿地投在了书法里，在这里，他用密不透风，连绵纠结，倔强劲厉，风驰电掣般的任性和纵情表达了自己生命里不一样的风采——黄道周也有个性，黄道周也能率性，黄道周一样狂野。

        看看黄道周的草书，那左盘右蹙的气势，那缠绵纠结的笔力，那飒飒独到的风姿，那墨气飞扬的洒脱，那独立不拘的个性，没有一点不与他的纲常人格相龃龉。然而这就是黄道周，一个纲常名教里的殉道者，一个草书世界里的风流狂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