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纪事三篇
野蔷薇
当春的跫音响遍大地,它便以窈窕柔曼的身姿登临春天的盛会。它羞怯地立于路边、墙角、沟畔……这里是它的独步舞场,只与春风相和,只与蝴蝶蜜蜂相知。花朵是繁盛的,泼泼洒洒;香味儿是醉人的,袅袅娜娜;色彩是艳丽的红红粉粉。风姿卓越,艳如朝霞。也许这个“野”字,更让它多了一分迷人的美丽。
第一次接触它,那时,我还小,不知它属蔷薇科,只随着大人们给它的命名,喊它“刺芒薹”,一定是因为它长着芒刺,新发枝条像蒜薹的缘故吧!可它却是我们小孩子的最爱。
春天,走在上学的路上,时不时会看到路边的它们。新发的绿薹,稀疏而有规律的分步着柔软的小刺,老茎上的刺倒硬朗得扎手,我们可不敢碰。遇到一大堆新发的刺芒薹,我们一群孩子就会簇拥上去,捡那些粗粗壮壮的新薹折下来,只听脆生生的“啪”的一声,那只鲜嫩的薹便在手里了。从断折处轻撕它的皮,只三两下就露出浅绿如玉的肉身来,放进嘴里脆甜。似乎出于对它的怜爱,我们通常只吃上两三根,就欢笑着、蹦跳着离开了。
据大人们说,那些薹是它的望条子,折了并不影响它生长,虽然如此我们还是于心不忍。它多像一个慈祥的美妇人啊!看着我们这些口馋的孩子满意地离开,它丝毫也不在意我们的“破坏”,反而含笑着长得更加茂盛起来。
我们接受了它的馈赠,却不再想着它了,直到有一天,它的枝头抱出无数个小娃娃来,我们才再次关注它。那些花骨朵多像娃娃的小脸蛋啊!原来它是要带着全家出动,参加春天的盛会呢!我们怜爱地取下几枝带回家,插进墨水瓶里,仿佛带回了春天的梦。
过了一两日,墨水瓶里的花就开了,洁白如雪的像梨花,粉红如霞的像桃花,不比外面的逊色,一样的美丽,一样的香甜,给小室增加了一份雅致,增加了一分陪伴的快乐。
室外的花在阳光下,灼灼然,肆意波辣,蜜蜂在花间忙碌穿梭,有时也会像小直升机似的盘旋在花的上空,翅膀飞速地颤动,花太艳了,它不知选择哪儿着陆啦!
野蔷薇美丽,但没有人把它请进庭院,定是它的芒刺宣告了它更喜欢自由地生长吧!孩子们喜欢它也是源于它不受约束的自由奔放吗?
搬鱼
炎热的夏季很快来临,到处是知了嘶哑的吱吱声。河岸浓密的树阴里,三三两两蹲着、站着、坐着搬鱼的孩子。我也列在其中。
说起搬鱼,大人们是不屑于做这个的,他们都是钓鱼,用网撒鱼,而搬鱼完全是孩子们的游戏。
搬鱼是要先做好准备:在空罐头瓶的瓶口上用绳子牢牢地捆上一两圈,并把绳子从瓶口的一端攀到相对的另一端去,就像给篮子扎上系子,然后再用一根长绳子系上去,瓶子就可以很平稳地悬起来,只要在瓶子里放上鱼饵,就可以搬鱼了。
鱼饵可以用蚯蚓,也可用香馍馍。我们嫌找蚯蚓麻烦,就拿一块馍,掺上香油,揉捏成面团,放进瓶子里,就OK了。
有了这套设备,就等大获丰收啦!
我们几个孩子常常一吃过早饭,就拿着瓶子跑到河边。
河水经过几场暴雨的洗礼,水面更加宽阔起来。清澈的水面倒映着碧绿的树影,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树影跟着欢快地晃动,时有一两枚半黄的树叶荡漾在水面上,小舟似的,缓缓驶去,不由想起“縠皱波纹迎客棹”来。河的北岸是村庄浓密高大的各种树木。南岸则碧柳婆娑,树干粗大弯曲,这儿是我们的主战场。
我们纷纷找到自己喜欢的柳树,爬上去。这几棵柳树似乎迎合我们似的,都把腰弓到河面上去了,这样瓶子能直接投到河中心。柳树的粗大和表皮的粗糙,减消了我们攀爬的难度,我们简直是走着上去的。那棵最大的柳树,敞开他仁慈的胸怀,露出平坦的胸脯,形成一个小平台,我们差不多可以半躺在上面。绿柳如盖,筛下悠悠蝉鸣;碧水如缎,送出阴阴清凉。真是消夏的好去处。不过为了安稳,我们还不敢造次,也不能挤在一块,如果在大树上找不到合适的位置,站在岸边也是一样的。
空瓶子是不好进水的,要稍微用点力,把它恰到好处地掼进水里,它迅疾就沉下去了。耐心静待一会儿,便猛然拉起,瓶子里准有几条五光十色的小鱼。小扁鱼穿着彩虹般的外衣,还披着朝霞的轻纱,仙女似的;白条鱼,亮闪闪的,像银锭子,引人发馋;小鲫鱼身着或深或浅的黑纱,像宣纸上的墨点,是谁遗留下来的墨宝呢?不一会我们就可以满载而归了。
蝉儿聒噪地喧嚷着,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我们可没工夫理它们。 “蝉鸣林更静,鸟鸣山更幽。”在这样清澈的水面上,在这样浓密的树阴里,我们搬鱼的孩子也要物我两忘了。
搬回来的鱼,白条鱼、小鲫鱼居多,最长也不过七八厘米。如果能搬回半盆来,妈妈会给我们煎着吃,或炸小焦鱼。如果只有几条小鱼,那就任我处置吧!小扁鱼,太美,舍不得吃,养在水里,当作观赏鱼;白条鱼和小鲫鱼可以烤着吃。我会把它清洗干净,在鱼肚子里抹上少许盐,外面用一张浸了水的纸裹起来,然后放到锅底下烤。待纸发黄的时候,鱼基本上熟了。剥开纸皮,看着白白净净的鱼肉冒着热气,香味也立马钻进了鼻孔。肉质白嫩、纤细、柔软,美味可口。写到这儿,感觉恍如昨日,只是再难吃到那样的鱼了。在物质充足,花样不断翻新的今天,到哪里还能找到那样纯净天然的味道呢!
豆地里的小鲜果
时光列车永远拖着季节的车厢,在永恒的隧道里穿行。当夏季还没有完全脱去绿的衣裙,秋之梦便悄然袭来。人们又要踏入忙收的季节。而孩子们,依然能在这即将到来的忙收里,寻找到自己的小快乐。
放学了,我和素梅几个小伙伴迫不及待地跨进了豆地,分散排开,寻找各自的美味。金秋,豆叶由绿转黄渐落,豆棵瘦了下来,我们正好踩进豆棵的空隙里。
夕阳温乎乎的,怜爱地注视着金黄的豆地,我们走在金色的光束里。豆棵也怕晒吗?有的豆棵还戴着青黄相间的遮阳帽哩!只要扒开它们的小帽子,常常能找到青绿的秧蔓,马泡居多,它小心地藏在豆叶下,繁衍生息。它长着小香瓜的圆叶子,叶子周边也压了花边,如果你不看它的果,常常会和香瓜秧混为一谈,它们太相像了!它也开小黄花,是香瓜的近亲,你可别被它的样子迷住了,其实它就是一个小马泡。它的果像青枣,却长着香瓜的模样儿,其实它几乎不甜,略有香瓜的味道罢了,但却能改善我们平时只能吃馍饭的寡淡滋味,吃起马泡来也就觉得美味了。我们找到它,并不会大把大把地摘下来,因为不熟的会很苦。我们会根据它的外貌判断它成熟的程度,摘那些发白发黄的,往往都是成熟的,是清脆可口的。可也会摘到苦马泡,这种马泡天生就是苦的,老了也不会改掉硬脾气,摘到这样的马泡,只好自认倒霉了。
“我找到了小香瓜。”我正蹚着豆棵往前赶的时候,素梅在那边突然喊起来,我们几个就跑过去看她的战利品。果然,她手里拿着一个有西瓜花纹的小香瓜,都有一个苹果那样大了,我们啧啧称赞,眼里飘满羡慕。我们再去看那秧子,瓜秧上还有一个马泡大小的瓜妞儿,长着绒毛,我们便不去摘它,它一定是苦的。
一块地没蹚完,我们每个人都摘了一大捧马泡,野香瓜是很少的,摘到它实属幸运。
除了马泡,还有一种更加可口的小鲜果——黑豆豆。秧棵像一棵施了魔法变小的树,和豆棵差不多高矮,茎秆绿中发紫,叶片碧绿,在泛黄的豆地里,一眼就能看到它。它的叶片下隐藏着一簇簇果实,像挂满了黑色的珍珠。果实很甜,又全是汁水。熟透的黑豆豆,只用手稍稍一碰,汁水就溢了出来,染一手的紫。这样的水果是不宜放在手里,更不宜装进兜里的,谁发现了就会喊小伙伴们一起吃,绝没有独吃的道理。谁的手快谁吃得多,我们常常吃得哈哈大笑,黑豆豆吃得多了,一个个都变成了乌嘴鼬子。
夕阳向晚,但仍毫无吝啬地把它的黄金洒满大地,那泛青的叶子也变得金黄了,又迷幻的笼上一层玫瑰色,孩子们的笑脸也镀上一抹金色,那乌黑的头发晃动在金色的光里,红润的笑脸晚霞般灿烂。
反正没有功课,我们继续蹚豆地。
“快来,快来,我发现了香姑娘。”小俊突然大喊。我们慌不跌地跑过去,果然他面前有一棵香姑娘,好大的一棵,几乎超过豆棵了!青绿的枝蔓上挂满了一个个淡黄的小灯笼。灯笼纸越是发黄薄如细纱,里面的果实就越成熟,越是香甜。我们几个一同摘,不容分说,只三下两下就把熟果摘净了,大约每人手中有两三个果子了。剥开它薄如轻纱的外皮,就会看到圆润的泛着乳黄光泽的果子,放在鼻子上嗅一下,馨香无比,轻轻地咬一小口,顿时口齿生香,沁入心脾。那是值得你眯起眼回味的香,会使你产生无限神往的香啊!没成熟的果是浅绿的,有点青涩味,不好吃,不过已经是万物结籽的季节了,即使顶端的果儿,吃起来也已经没有生涩感了。
我们蹚完了一块豆地,就会分享各自的小鲜果。那时的物质生活还不是很富足,平时很难吃上水果,但地里的小鲜果是应有尽有的,倒也慰藉了儿时的味蕾,那寻找摘取的快乐,更是今天孩子无法想象的。
是啊,今天的孩子,乐趣已经不会放在吃上了,现在的物质生活太丰富,几乎是吃什么有什么,但上哪儿体验融入大自然,自食其力,劳动的快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