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礼物
楔子
浴缸放满了水,洪寺赤裸上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汗流浃背。
看样子,他约莫十六七岁,正是念高中的年纪。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个暑假,洪寺正是以备战高考为由说服了父母,在校外独自租了间房子。
调整好状态,洪寺深呼了一口气,攥紧右手,再伸开时,掌心升起一缕火苗。起初还很弱小,很快,它吞噬了周围的氧气,开始疯长,直至淹没了整个手掌。
洪寺的皮肤随之变红发烫,腾腾冒着热气,但他并未停止,反而加大了力道,驱使火焰转变了流动的形态,逐渐凝固,铸成剑柄的形状。
之后是剑身。细长的火焰发散开,犹如树木的枝条,从根部伸展开,纠结缠绕,昂扬着往天空高涨。
当剑身长到三分之一时,洪寺脸色一变,猛地将手插入浴缸中,熄灭了妄图暴动的火元素。
这就是洪寺独居的真正原因,他需要尽快控制这不稳定的力量,以防“被”成为纵火犯。
稍事休息了几分钟,洪寺才恢复了精神,他摇晃着站起身,用湿毛巾擦拭汗水。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洪寺还没吃晚饭,他套了件背心,准备去小区对面的美食街扫荡一番。
开门的瞬间,他莫名奇妙生出一股恶寒。这是人类几百万年来在繁殖进化中衍生的本能——对危险的感知。
可此时,他的面前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无。
就在洪寺茫然四顾时,耳畔忽然传来扳机扣动的声响。
第一章
傍晚六点,天空还亮着,因四处游走的风,喧嚣一日的热浪开始冷却,沉淀为绯红的霞云。
夕阳西下,一天中最好的光景。林白一面盯着东南出站口,一面百无聊赖地想。许是不修边幅以至于邋遢的外表,他看起来像个失业又离婚的落魄艺术家。
忽的,他眉毛一扬,似乎在人潮中寻到了要等的人,招手迎了上去。
岂料,对方假装看风景,熟视无睹。
林白无奈地笑了:“小月,是我。”
“表哥?”多看了几眼,韩月才从脸部轮廓辨认出眼前“流浪汉”的身份。
“几年不见,变化挺大。”原来的假小子留长了头发,穿起裙子,倒有几分淑女的味道。
韩月冷嘲道:“那要看跟谁比。介绍一下,这是我高中的语文老师,孙大圣的本家。”
孙媛穿一身灰蓝色的碎花裙,笑得很温柔,此刻正好奇地看着林白。
简单打过招呼,林白按原计划带她俩回自己的家,路上聊起来这儿的目的,韩月直言不讳。
“看我同桌开的演唱会。”她炫耀地甩出几张门票,“VIP席位,视野开阔,音效完美,关键是免费!要不要一起去?”
“我很忙的。”林白拒绝地很干脆,“公司那群人离开我可什么都做不成。”
“林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孙媛问。
“网络安全。”林白脱口而出,“修复一些小漏洞。”
正值下班时间,道路拥堵,乌压压的车辆像蚂蚁似的一个挨着一个,整齐有序地往前爬行。
前方不远处是个转盘,内里栽种了常见的野菊花,金黄烂漫,在此时变幻的夜色下,分外美丽。
转盘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大的青铜鼎,古朴厚重,鼎下坐着两个男人,他俩一胖一瘦,一黑一白,各自戴张怪物面具,与四周安详的气氛格格不入。
鬼使神差般,他俩同时起身,往外跨出两步,面对面站好,然后突然发力,无保留地挥拳砸向对方的脑袋。很快,就演变成一场激烈的肉搏战。
林白到时,转盘外围已聚拢了大批闲人,他们天生就是看热闹的好手,骨子里流淌着幸灾乐祸的血液。
“没事吧。”孙媛担忧地问。
林白刚想回答,从那群围观者中忽然爆发出恐惧的叫喊,随即,人们惊慌失措地往四处逃去。
借着这个空当,林白终于看清引发这场喧闹的主角,两人浑身浴血,状如地狱修罗,透着股森然的戾气。
其中身材较为健硕的男人,竟单手高举重达千斤的方鼎,他缓慢转动着身子,像是快要停止的陀螺,正犹豫要倒向哪边。
林白心猛地一提,他快速地往右打转,改变了原来的路线,往距离最近的岔道拐去。
谁料车子刚调转好头,身后就传来巨响,那是青铜鼎从高空坠落,与金属碰撞发出的死亡之音。
嚎叫与哭喊,混乱与冲撞,交通系统濒临瘫痪,远处隐约传来警车的“呜哇”长调,再回首,肇事者已消失不见。
转过两个街区,林白的手臂才停止颤抖,韩月和孙媛也面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各自消化着劫后余生的苦涩。
“抱歉。”林白很愧疚。
“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异人。”
林白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韩月,她的神情愤怒而焦虑,待新闻播出后,大部分观众都会是这个样子。
世界到底怎么了?
一年前,毫无预兆,数以千计的人类成为幸运儿,开始了堪比猿猴进化为智人的第二次突变,逐渐觉醒了被称作“异能”的特殊能力,是为“异人”。
这究竟是神的礼物,还是恶魔的馈赠呢?
林白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在意识的控制下,掌心由粉白渐渐转为半透明,浅淡的纹路,似乎随时会隐没掉。
第二章
夏夜,闷热。绵延的车辆,迷离的霓虹,起伏的喇叭与人声,汗湿的短袖粘在后背,林白用力地踩踏单车。
下个路口,他拐进一条灯光黯淡的窄街,腐烂的气味弥漫,两侧的店铺大多漆黑,只零星几个晃荡着鬼影。
林白停在一座爬满青藤的石头屋前,他动作利索地放好车,显然是这里的熟客。
推门的瞬间,响起清脆的风铃,飒飒的,很有夏天的情调。
店里的客人廖廖,唯独蜡色的灯光充盈。红木柜台后面,坐着花白头发的老板,戴副老花镜,端着架势,正翻看一册漫画。
最角落的位置已有人在,桌上摆着两杯冰咖啡,以及精致的甜点——鸡蛋三明治和热松饼。
“蔡叔。”
蔡叔是个中年人,身形瘦削,穿着妥帖的西装,嘴角总含笑,和不修边幅的林白反差鲜明。
“该剪头发了。”
“是。”林白温顺地应着。
“吃点东西。上次任务,你完成的很漂亮。”
经蔡叔提醒,林白想起下午发生的意外,“云鼎转盘那事儿,您听说了吗?”
“有耳闻。”
现在他还心有余悸,“能查出身份吗?”
蔡叔瞧出林白的急切,安慰道:“对待恶人,组织绝不会手软,我们已经着手处理了。至于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好奇地接过蔡叔递来的平板,屏幕显示的页面是一个百科词条,渐渐地,林白眉头紧皱,“狄墨……”
“他就是你下一个目标。”
林白惶然望向蔡叔,“这不对吧。”
蔡叔无奈地耸肩,表情古怪地问道,“你还记得路西法吗?”
林白点头。
路西法是英国人,在九月二十七日他生日那天,催眠九百二十七人集体跳湖,并将整个过程录制下来传到网络,引起轩然大波。
那是精神系异能的首次亮相,开出一朵沾满鲜血的恶之花。
“狄墨也一样。”蔡叔苦笑道,“甚至要更加危险。”
林白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可还是推辞道:“换其他人去吧。”
“考虑到异能的特性,你是最合适的。而且,从路西法遗留的日记中,组织得到一条重要情报。”蔡叔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直系血亲可以免疫精神控制。”
简直天方夜谭。林白怀疑这是组织为了让他动手,故意编造的谎言。
见林白沉默,蔡叔淡漠地说:“知道路西法怎么死的吗?百米之外,一狙爆头。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不是吗?”
林白闻言耸动,“他的资料呢?”
“都在里面。算是上次任务的奖励,平板你拿着用吧。”
林白看着屏幕上狄墨的照片,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第三章
天空是灰暗的油漆白,空气中一丝风也无,沿路栽种的绿植,因饱受沙土与灰尘的折磨,显得无精打采。
林白同样有些疲倦,他一晚没睡好觉,总是发梦。奇怪地是,梦了一宿,却什么也没记下,只剩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和模糊的情感。
从后视镜里,他看见韩月依偎在孙媛肩头,看神情,同样困倦。
世事真奇妙,谁能想到他这位表妹高中竟和狄墨同桌过?甚至,结下了不浅的友谊。
念及此,林白一反常态,装作八卦的样子,主动发问:“小月,曾经的同学成了大明星,作何感想?”
“男大十八变。”
“他以前不好看?”
韩月回忆道:“黑黑的,瘦瘦的,戴副眼镜,头发乱糟糟,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原来还有这样的过去。林白越发感兴趣,“他学习好吗?”
“完全是个‘书呆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拿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狄墨以前过的挺辛苦,真难为他了。”孙媛也加入对话中。
这语焉不详的话惹得林白想笑,明明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他永远忘不了在那个阳光冰冷的下午,父亲离家时的神情——男人眉眼都带笑,脚步轻快,因为终于摆脱了长久以来的累赘。
林白没了聊天的心情,任后座的话题换了几轮,他始终保持沉默,两手紧握着方向盘,视线没焦点地落向远处。
到达省体育中心时,这里已然人山人海,除了粉丝,卖冰欺凌和冷饮的小贩也混杂其中,期盼多做几单生意。
约好的地点早有人等待。李灿虎背熊腰,高出林白一头,戴副墨镜,他是狄墨的经纪人,同时充当保镖的角色。
林白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借口公司有事,和韩孙二人别过。
重新坐回车里,冷气还未散去,林白在脑子里过了几遍行动流程,越想越心烦意乱,索性直接调转车头,往东边茉莉花大酒店的方向驶去。那里,将成为今晚的战场。
第四章
是夜,依旧闷热,无月亦无星辰。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眺望,只见银光片片,汇成汪洋。
黑玫瑰套房的外门开了,狄墨走进来,直奔浴室。他两眼迷离,脚步缓滞,边走边脱衣服。很快,里面响起水花打地的声音。
他简单冲了个凉,裹件浴巾,不等湿漉的头发吹干,就躺倒床上,舒服地伸展手脚,眼睛一闭,就要睡去。
几秒后,手机响起,狄墨待它响了一会儿,见没有停止的迹象,才无奈地坐起身。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沙哑献媚的声音:“儿子,今晚的演唱会大成功啊。”
狄墨的神情由平静转为厌恶,他耐着性子回了一句:“我该睡了。”
“你这是什么反应?”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高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老子好心祝贺你,连声谢谢也不会说吗?”
“谢谢。我挂了……”
“他妈的,你挂一个试试!老子能养你,就能毁你!给你三分钟,打来一千万,少一个子儿,等着明天上头条!”
狄墨关掉手机,随手一扔,再次躺倒,眼睛却睁着,看着头顶的圆柱吊灯发呆。
躲在暗处的林白开始理解孙媛先前说的话。与其有这样一个父亲,还不如没有。
将青鬼握在手里,冰凉的触感,林白挪着步,于无形中慢慢接近目标,没有叙旧的时间,他必须一击即中。
做个好梦,亲爱的弟弟。
枪管中宛如迸射出一道青幽的火焰,卷起烈风,呼啸掠过。
随着胸口一紧,狄墨察觉到异样,他冷着面孔,两眼渐渐失神,感到意识逐渐从身体里抽离,去往更遥远的世界。
林白也承受着痛苦。他跪倒在地,眼泪流了出来,难说是同情还是自责。
到家时,已经凌晨一点,客厅还亮着灯,孙媛在看电视。林白忍住向她诉苦的冲动,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间。
但愿,今晚能不做噩梦。
第五章
客厅电视机的音量出奇的大,吵醒了林白,他眯眼看了会儿窗外的天光,再也睡不着,却也不想起床。打开空调,吹了会儿冷风,才有了精神。
他刚出卧室,正准备洗漱,就被韩月叫住。
顺着她的视线,林白也看向电视机,娱乐频道在直播一档访谈节目。待他看清节目里嘉宾的模样,不由地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怀疑自己的眼睛。
“狄墨说要暂时退出娱乐圈。”韩月疑惑不解,“他这是怎么了?”
“巡回演唱会结束,兴许是想给自己放一个假。”孙媛给出自己的见解。
林白则认为,任谁遗失了“神的礼物”,都会怅然一段时间。
“中午吃饭时得好好盘问他。”
“你们要和狄墨见面吗?”得到肯定答复后,林白犹豫地说:“我能一起去吗?”他打算趁这个机会向狄墨道歉,为昨天的事情。
虽然这个请求很突兀,韩月还是点了点头,“我问问他。”说着掏出手机。
“等等。”孙媛指了下电视,“他还在录节目,你先打给李灿。”
通话很快结束。韩月紧皱眉头,像是遇到了难题。
林白见状,主动安慰她,“不行就算了。”
“灿叔答应地很爽快,可为什么,他让我千万别联系狄墨呢?”
“如果我没记错,狄墨的生日快到了吧。”孙媛笑着说。
经她提醒,林白也想了起来,“没错,就在明天。”狄墨的十九岁生日。
韩月这才恍然大悟。
聚餐的地点约在市内最高档的日式料理店,还没踏上榻榻米铺就的地板,就看见迎面两排和服美女,微笑鞠躬,齐声用日语说着“欢迎光临”。
问清楚预约房间,穿西装的女经理亲自领着他们三人沿着狭长的走廊往深处行去,最终停在挂有“竹语”木牌的包厢前。
李灿早已在此等待,仅他一人,面色如常,似打坐的金刚罗汉。
“各位请坐。小妹,去准备吧。”李灿喝了口茶水,视线扫过余下的三人,“如你们所见,阿墨失踪了。”
韩月的反应最为强烈,她惶恐地说:“那可怎么办?有线索吗?绑匪来电话了吗?”没一会儿,她便绷不住,笑出了声:“灿叔,别开玩笑了。上午我们还看见他在直播。”
孙媛的反应慢了半拍,她迟疑地点头,奇怪李灿这样稳重的人也有童心未泯的一面。
而林白,心想狄墨或许离家出走了。
“有人冒名顶替了他。”李灿表情依旧平静,像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只是那不住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内心。
“可几小时前的直播还一切正常。”
“韩小姐,那个接受采访的人并非阿墨。实际上,从今早开始,阿墨就不再是阿墨,一群异人绑架了他!”
听见“异人”这个字眼,韩月收回了想反驳的话,表情却变得更加疑惑。
孙媛和林白对望了一眼,不明白李灿话里的意思。
“有个问题我很好奇,”林白揣测着用词,“如果狄墨真的被绑架了,情况那么危急,您为什么要来找我们呢?”
李灿挤出一抹苦笑,“因为实在没几个值得信赖的人。孙小姐是阿墨最亲近的老师,韩小姐是阿墨最信赖的朋友,而您,自不必说,是阿墨血浓于水的兄长。”
此话一出,引得韩月惊呼,孙媛侧目,李灿见状也很惊讶,“原来两位还不知情。林先生冒犯了,阿墨之前特意请人调查了您。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了解您的近况。”
原来狄墨一直没忘记他这个哥哥。林白默然,越发后悔昨日的行为,眼泪不觉打湿了眼眶。
其他人识趣地没打扰他,转而讨论营救狄墨的话题。
因为有一模一样的家伙活跃在明处,警方自然不会受理此案。韩月提议发动广大粉丝的力量,搜罗蛛丝马迹,自下而上揭穿冒牌货的假面具。孙媛也同意这个方法。
唯独李灿犹豫不决,似乎有难言之隐。
孙媛开导他,“既然您说我们是狄墨最亲近的人,有什么顾虑不妨说出来,也好一起拿个主意。”
“韩小姐的方法固然好,可我怕,声势一旦浩大,会暴露狄墨的身份。他也是异人。”
又是两声惊呼。韩月甚至激动地说不出话,孙媛略微好些,可一时也没了言语。
林白恢复了精神,询问李灿,狄墨具体的消失时间。
“零点三十三分。”接着,他开始讲述自己亲眼目睹的事。
按照李灿所说,狄墨的异能是心灵通讯,在一定范围内,可以直接和目标建立联系。正因为此,当狄墨遇到危险时,他才能第一时间感知。
“最初的袭击者持有武器,阿墨为了安全着想,让我十分钟后再过去。”
李灿到时,套房里只剩昏迷的狄墨一人,他仔细检查了房间,并没发现可疑人物。
就在他拨打急救电话的空当,门外传来转锁的声响。情急之下,他躲进了旁边的衣柜,从缝隙中,小心观察着情况。
“进来的两人一高一矮,都戴着口罩,”说到这里,李灿喝了一口茶水,“他俩有条不紊地将阿墨用软绳捆好,矮个男将其缚在背上,接着从肋下生出两个翅膀,竟像个大蝙蝠‘扑棱扑棱’地从窗户飞了出去。剩下那个摘下口罩后,简直是阿墨的翻版。”
李灿大气不敢出,躲在衣柜里近两个小时,确认冒牌货熟睡后才敢离开。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与林白先前的设想有很大出入。
按照李灿的说法,自己竟成了狄墨绑架案的帮凶?究竟是他在撒谎,还是某个环节出了错?
这时,经理领着几位穿和服的服务员,将一盘盘鲜美的菜品端上桌,冒着白气的刺身拼盘,格外适合这个季节。
“请慢用。”她看了眼李灿旁边的空位,欲言又止,临出门,忍不住回头问道:“哥,狄先生今日真的不来了?”
李灿以沉默作为回答。经理失望地撩开帘子,快步离开。过了半响,他才低头说道:“阿墨是个好人,曾经救过小妹。拜托各位,帮我拿个主意。”
临到最后,几人也没敲定妥帖的办法,只好约定明日再聚。
第六章
回去路上,三人都一言不发。
林白两手握着方向盘,分神想着李灿的话,他怀疑蔡叔有事情瞒着他,不然怎会他前脚刚走,绑匪后脚就跟来。
孙媛则愁眉不展,面色苍白,两眼只盯着窗外,不知是发呆,还是在想事情。
连一向欢脱的韩月也没了笑容,一箩筐的烦心事堆在她面前,竟不知从哪里开始挑拣。
刚到家,韩月就直奔主卧,宣称要沐浴更衣,清净清净。
林白也有些困,加上夜晚有正事要做,打算回屋小睡。
孙媛跟在后边,犹豫了片刻,叫住他,“能耽误你几分钟吗?”
林白顺势坐到沙发边,孙媛也跟着坐下,两人一左一右,客厅安静的只能听见蝉鸣。
等了好久也不见孙媛开口,林白想缓和下气氛,从冰箱拿来两瓶饮料,“这天可真热。”
接过林白递来的果汁,孙媛勉强一笑,“预报说今晚有雨。”
“但愿如此。”静置了小会儿,等可乐里的气泡消失许多,林白才打开瓶盖,舒服地喝了一大口。
“其实……我也是异人。”
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害没防备的林白呛到嗓子,咳嗽个不停。孙媛连忙递纸巾给他。
缓过劲,林白细细打量着孙媛平静的面容,怀疑她是否察觉到什么,故意拿话诓骗他。
“昨晚,我梦见你死了,我死了,小月也死了。”孙媛的语调一马平川,内容却异常古怪,“就在这儿,你的家里。”
林白闻言,左右瞄了眼,生怕哪里会窜出什么。
“我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噩梦,刚刚听了李灿说的那些话,才发觉事情不简单。”
梦里的时间是深夜,首先登场的人物是胸口负伤的林白,他踉跄着逃回家,还未进卧室,一群黑衣人就如狼似虎地追了上来。几声沉闷的枪响后,林白倒在了血泊之中。骚动惊醒了睡在主卧的孙媛,没等她搞清楚状况,房间里忽然出现一位不速之客,把枪口对准依旧熟睡的韩月……
听起来倒像是自己连累了她俩。林白往后一仰,倚在沙发靠背,推敲起孙媛似是似非的话。
琢磨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孙老师没必要骗他。
“所以,你的能力是……预知梦?”
孙媛解释说:“《死神来了》那部电影你看过没?更像是主角死期将至时突生的预感。”顿了顿,她又问道:“林先生,今明两天夜里,你原打算做什么?”
明晚虽不明了,可今晚,林白拿定主意要同蔡叔对质,问问他究竟瞒了自己几多事。
想到这里,林白心咯噔一下,他惶然起身,走到窗前,视线落在白雾似的天空。
“想起什么了?”孙媛在后头追问道。
“孙老师,麻烦叫小月出来,我们换个地方住。”
孙媛想通关节,“也好。不过该怎么说?”
“就说……今晚我女朋友和她父母要来家里做客,可能要住一夜。”林白随口编了个谎。
孙媛笑道:“虽然可信度不高,我试一试。”
见她走开,林白脱下左手腕佩戴的电子表样式的通讯器,里面内置GPS,容易暴露行踪。
选定一处离家较远的小旅馆,孙媛和韩月开了间双人房,林白也在网上给自己偷偷订了一间。
等安排妥当,林白又折回家中,将通讯器重新戴好。
他睡了一觉,醒来时闹钟在响,已近黄昏。他迷迷糊糊地望着天花板,回忆自己刚做的梦。蔡叔笑着与他谈天,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枪,“砰”,正中心口。
多么滑稽的一个梦。林白悲伤地想。
第七章
乌沉沉的天隐约响动雷声,街道两边的霓虹闪烁,过往的行人匆匆,喇叭声依旧嘈杂,却格外入耳。
这些平凡的景象,兴许再也见不到了。
他刚才去了几个地方,都是他曾经执行任务的地点。奇怪地是,并没见到一位当事人。
比如叫洪寺的那名学生,他居住的出租屋和当晚一个样子,浴缸里的水还满着,汗湿的衣服已然发臭,水槽里浸泡的餐具仍未清洗,卧室里行李衣物也都在。
林白想,洪寺八成也“消失”了。
自然地,他怀疑青鬼有问题。青鬼不是简单的枪支,而是一把发射器。它的子弹是能治愈变异病毒的血清——蔡叔是这样说的,其中还混进少量的安眠成分。
他其实没多崇高,入这行只是为了高额的赏金,可依着现在的情况分析,自己恐怕已成为某桩阴谋的帮凶。
林白心情沉重,纠结了一路,他想给远在家乡的母亲打一通报平安的电话,又怕露了怯,惹她担忧。
末了拿定主意,正事要紧。
在原来的故事线里,他铁定会因为狄墨的事与蔡叔当面对质,期盼这位如父的前辈能告知他真相。结果两人大概是闹翻了,发展到要动枪的地步。
今次,林白提早到了碰头的咖啡店,隐去身形,一进门就听见店长嘲讽的大笑。蔡叔与其相对而坐,眼神黯淡,沉闷地喝着咖啡,似乎落于下风。
“竟然同情异人,呵,忘了你儿子是怎么死的?”
“就算是普通人也有好坏之分。”蔡叔辩驳道,“不能一概而论。”
“要原谅他们?先把我的女儿还回来!”店长一把抓住蔡叔衣领,异常恼怒,“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儿子,非要搞什么婚前旅行!”
他摘下眼镜,抹了两滴泪,“老蔡,异人和我们不一样,拿猴子制定的法律去约束老虎,只能自取灭亡。”
“看见林白我总会想起阿文,他俩都是好孩子。”蔡叔声音发颤,“我下不去手。”
“事情未必会走到那一步,再说,还有我呢。”店长轻拍老伙计的肩膀,重新戴上眼镜,起身往柜台走去。
林白跟在他身后,出了咖啡店。此时的风渐渐大了,吹的树影斑驳,灯光黯淡。
在外面游荡了半个钟头,林白才现出身形,再次进门。他照旧和店长打了招呼,神态怡然,仿佛这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之后,他只字未提狄墨的事,只催促蔡叔再分发些任务给他。
“不如休息几天。”这话说的真情实意,林白能从蔡叔眼里瞧出关切。
“房贷和车贷追着,哪敢偷懒。”
蔡叔不再劝阻,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iPad,打开任务页面翻一会儿,才说,“已经发给你了。”
“谢谢蔡叔。”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林白便借口家里有事提前离开,蔡叔看着他的背影,发自肺腑地笑了。
幸好,没有走到那一步。
第八章
车灯飘荡在漆黑的夜晚,道路寂然,连蝉鸣都不复往日的喧嚣。
前途未卜,林白看了眼身旁略显困倦的孙媛,回忆起一小时前发生的事。
从咖啡店离开后,他径直去旅馆找到孙媛,简明扼要地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其中自然也包括狄墨的事。
没想到,对方平静地接受了一切,还说:“过去的已经过去,当下的才重要。”这句话让林白泪眼汪汪,差点失态。
至于为何突然向孙媛坦白,是因为他需要同伴的帮助来实现偷梁换柱的把戏。
任务地点是城郊的三金玩具工厂,现在工人已经下班,成群的建筑物隐于黑暗,唯独门口的传达室还亮着灯。
初看资料时林白就奇怪,照片里那个二十出头模样白净的男人,职业一栏所填的竟然是门卫,他当时还想会不会是守门员的意思。
现实果然很残酷,这个在资料里被描述为“大预言家”的异人,竟然龟缩于逼仄的陋室中。
一进门,林白就闻到油腻腥臭的混合怪味,窗边的小桌子上,各种瓜子、花生和水果的皮壳堆成小山,地上摞满了装外卖的白塑料盒,颜色发黑,桌脚旁的两个垃圾桶也满满当当,已经溢了出来。
睡椅上躺着一个鼾声如雷的男人,光着膀子,神情酣然,T恤随意地搭在椅背,几乎要挨到地面。
林白绕着他转了一圈,拿着照片比对了几遍,还是无法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
“柳秋先生?”孙媛先小声说了句,见对方没反应,逐渐提高音量。
只换来一句回话,“滚蛋!别打扰老子睡觉!”
确认完毕,林白打算开枪,孙媛制止了他,她好奇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一个青年才俊变成这样。
“我们是来杀你的。”孙媛无师自通,语气强硬地威胁道,希望借此逼出柳秋的真性情。
“谢谢。”柳秋笑的很开心,“我等这一天好久了。”
“我们走。”
孙媛使了个眼色,林白默契地跟了上去,将出门的当儿,柳秋从睡椅上一翻而下,摔在地上,一把抱住林白的小腿,哀求道,“杀了我吧。”
“理由呢?”
“我已经没什么能失去了。”
孙媛在小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一个相框,照片上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不禁问道,“你的妻子和儿女呢?”
“死了,都死了。”柳秋颓然地松开手,“一个接一个的意外。”
“你不是大预言家吗?”
“是啊,大预言家,”柳秋冷笑了两声,“地震、海啸、火山喷发,这些与我有什么干系。”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慌忙从孙媛手里夺走相框,捂在胸前,又躺回睡椅上,“想杀就快点杀,要滚就现在滚,反正世界末日就要来临,无外乎多忍耐几天。”
“世界末日?!”林白和孙媛异口同声,可无论他俩如何威逼利诱,柳秋也不愿开口。
无可奈何,林白只好给了他一枪——任务要紧。
紧接着,林白用通讯器联络了组织,以提交任务。随后他把通讯器交给孙媛,嘱托她一定要先将通讯器放到家里,再去旅馆,否则行踪会暴露。
目送尾灯渐远,林白回到传达室,因为没有其它板凳,他索性坐在桌面。
半个钟头过去,屋外来了一辆货车。不一会儿,两个大汉走了进来,一前一后,分别架起柳秋的双肩和双脚,晃悠悠地往外抬。
本来玩具厂的位置已足够偏僻,货车还继续向西行驶,一直走到城郊的废品焚烧站。
焚烧站门口已经有两名士兵等待,经过简单的交接确认,士兵甲背起柳秋,士兵乙做防御工作,两人往焚烧站深处走去。
行到一处供员工休息的阅览室,士兵乙按下隐藏开关,中间的红木书架下潜,现出一个电梯仓。
紧随其后的林白犹豫了片刻,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第九章
电梯门缓缓打开,呈现在林白眼前的是一个肃穆的地下基地。灯火通明,纵横南北的甬道,宛如树木的枝干延伸出许多枝条,不知会通往何处。持枪的护卫七人一组,来回巡逻,警惕严整,像永不停歇的机器。
林白跟在押送柳秋的士兵身后,亦步亦趋,生怕迷了方向。越往深处走,越觉得寒冷,阴风阵阵,隐约能听见哭声。
身份验证通过,穿越三道金属门,林白终于到达基地的核心区域——监狱。这里满是玻璃材质的方形格子,呈上下两层分布,排列错落有致,里面除去关押的异人,仅有一张床。格子正面还用猩红色油漆标注了号码,最大为33。
格子里的异人都穿着纯白病号服,手脚戴有镣铐,精神一贯萎靡,大多昏昏欲睡,几乎没一个站着。
不时会有研究员并两名助手,推着装满瓶瓶罐罐的小车,出入其中。他们会提取异人的血液样本,检测各项生理机能,并再次注射抑制剂。
林白找到狄墨时,他两手环膝,呆坐在床头,小脸蜡黄,神采全无,短短两天,像老了十几岁。
见到这一幕,林白既愧疚又心痛,他环视左右,茫然无措,不清楚有多少人因他沦为了阶下囚。虽然自知罪孽深重,可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林白打起精神,发誓一定要救出这些异人。
眼下的首要任务,是和格子里的狄墨取得联系,借助他的异能才有可能达到目的。
之后,林白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不知过了几个钟头,负责13号格子的刘研究员才领着两个助手现身,他生的肥头大耳,体形圆滚,倒更像颠勺炒菜的师傅。
他戴着耳塞式通讯器,接通后说了声,“13号格子,开门。”同时抬头,看向格子顶部安装的摄像头,几秒后,13号格子的玻璃门开启。
刘研究员照例对狄墨进行了血液、毛发采集,并继续注射抑制剂,他提醒助手,“做好标记,切勿弄混。”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分钟,期间狄墨毫无反应,仿佛任人宰割的肥肉。
刘研究员之后又去了几个格子,才结束了例行工作,返回研究所。一路上,许多研究员主动向他问好。
研究所在监狱的负一层,需乘坐电梯到达,每个研究员都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和实验室。
走了那么久的路,刘研究员有些疲惫,他向助手交代了材料归档和镇定剂调配的相关事宜后,自行回办公室睡了。
两个助手轻车熟路,推着小车来到实验室,分工明确,很快完成了分内的任务,也打起哈欠,结伴前往研究所中央的公共休息区。
实验室重新暗了下来,空气中飘浮着化学药剂的气味,潜伏许久的林白小心翼翼地将装有抑制剂的瓶瓶罐罐从小车底部取出,左挑右选,拿走了狄墨专属的那个。走到水槽边,将原装的抑制剂“哗哗”倒掉,再灌满水,放回原位。
等待13号格子再次开启的空当,林白在研究所里四处走动,倒是寻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所里的研究员共计九名,每人负责三至四名异人,分早中晚三次取样。其余时间,他们会窝在自己的实验室,同助手一道分析样本数据。
做科研是件枯燥乏味的事,即使立场不同,林白也佩服研究者的敬业精神。何况,技术本就无善恶之分。
胡思乱想半天,那边刘研究员终于停下手头的实验,吩咐助手将小车推上。
因为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林白这次没有在13号格子前止步,反而抢先踏了进去,窝在角落里,冰凉的地面让原本睡意朦胧的他清醒许多。
之后,又是等待。在这个没有参照物的地方,林白只能靠玻璃墙壁外一茬一茬路过的研究员来确认时间。等第五茬研究员离开后,他估摸着应该有四小时过去,于是走到床边,察看狄墨是否恢复了精神。
床上仰躺的人睁着眼睛,表情麻木,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死亡的降临。
“能听见我说话吗?”林白将嘴巴凑到狄墨耳边,低声说:“能的话,眨三下眼睛。”
等了一会儿,见狄墨毫无反应,林白又说:“孙媛还有李灿拜托我来救你。”
听见熟悉的名字,狄墨面色一松,顺从地眨了三下眼睛。
“现在保持原样,听清楚我的问题,肯定回答动大拇指,反之无名指。明白吗?”
狄墨动了一下大拇指。
“异能恢复了吗?”这是当前最紧要的事。
这次,狄墨反应的时间略长了一些,但最终给了一个肯定的大拇指。
“那就好。”林白松了口气,毕竟接下来的计划完全围绕狄墨的异能展开。
刘研究员再次到来前,林白补了一小觉,他实在太困了,一合眼就进入梦乡,梦见小学毕业那年,父亲偷偷领着他和弟弟去动物园玩。
运用植入潜意识的能力,狄墨轻而易举地略过了抑制剂注射的环节,同时往刘研究员的脑海写下这样一道讯息,“例行取样结束后去监控室一趟,就说自己发现了一些异样,需要借助视频核实。”
十几分钟后,林白发现自己特意为刘研究员编造的借口毫无用武之地,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竟然是基地排的上号的人物。护卫们见到他,毕恭毕敬地,根本不敢盘问,直接放行。
顺利进入监控室,刘研究员吓得不敢动弹,听话地双手抱头,跪在墙角。
林白“嘭嘭”两枪放倒两个大汉,又把青鬼抵在最后一个的后脑勺,示意他保持安静。
学会了格子门的操作方法后,林白感激地说:“谢谢。”
又是一声枪响,吓得刘研究员叫出了声。他颤抖地回头看了眼倒地的三具“尸体”,痛哭流涕,哀求道:“壮鬼饶命。”
“配合吗?”林白幽幽地问。
刘研究员孤身一人回到13号格子时,狄墨已坐起身,正活动筋骨,他向刘分配了第二条讯息,“召集监狱所有的研究员、助手和护卫,你要在13号格子前宣布一件大事。”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一干人等站满了13号格子前的空地。
第三条讯息,“你要做一个实验,请在场的助手和护卫分别进入闲置的15号和17号格子。”
虽然这个决定引发了一些争论,但碍于刘研究员的地位和威严,大家都照做了。
随着15号和17号格子的关闭,狄墨笑的很开心,他对剩下的九名研究员说道:“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第十章
林白回到13号格子时,研究员们已经站成了三排,第一排只有一个人,第二排是三个,第三排最多,研究员们的表情也最为难看。
“这是在做什么?”
“消磨时间而已。刘研究员,还没记好吗?”
刘研究员站在第二列,手里较他人多出一个本子,“请稍等。”
“救命恩人,露露脸吧。让我知道,也好感激你不是?”狄墨揶揄道,“这次若没有你的帮助,我恐怕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度过余生了,就像是提前躺在坟墓里。”
“我也是受人之托。”林白推辞道。
“写好了。”
刘研究员邀功似地将本子双手奉上,狄墨拍了拍他的大脑袋,笑道:“滚一边去。很好,祝远,值得表扬,有见地。陆鸣、冯海、刘昆,无功无过。剩下的,都杀了吧。 ”
“什么意思?”林白一头雾水。
“刚刚我们玩了一个小游戏,叫做异人和人类谁优谁劣,结果让人失望,真是高估这些科学家了,连最基本的素养都欠缺。幸好,还有一个明事理的。异人和人类,就如同人类和猿猴一样,差别不是显而易见吗?”
林白闻言手脚一阵冰凉,他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一直以来,他并没有和狄墨亲自接触过,只是道听途说,就轻易断定对方是个无害的好人。
“快解除对他们的控制,否则你将永远生活在这里。”林白再次将青鬼对准了狄墨。
“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能拉上九名顶尖的科学家陪葬,也算不枉此生了。”
“你做了什么?”
“底牌翻开,还能叫底牌吗?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狄墨无所谓地抖了抖肩膀,“或者,我们可以做笔交易。”
“说说看。”
狄墨接过刘研究员递来的钥匙,拧开手脚的镣铐,扔到一边,“打一架,1V1,谁都不许使用异能。谁赢了就听谁的。”
见林白半天没吭声,狄墨打了个响指,最后排的一个研究员嚎叫着往玻璃墙撞去,“嘭”地一声,鲜血溅了一玻璃,他也无力地瘫倒在地。
“你做什么!”
“稍微演示一下解除控制的后果。没看够的话,后头还有,只要你再犹豫十、九、八……”
“我希望你言而有信。”林白现出了身影。
“哈,你长的真像他,真像。”
林白先发制人,挥拳直击狄墨面门,后者轻易用手臂挡开,抬脚狠踹在林白左小腿。
趁他失去平衡,狄墨两手攥住林白的手腕,往下一拽,再用膝盖捅向他心口,同时连续砸下三记肘击。
胜负已定。狄墨松开手,林白像无骨人似地倒下去,两眼紧闭,血丝从口中流出,一副垂死的凄惨模样。
狄墨用镣铐把林白的手脚分别和后排的两个研究员拴在一起,他弯下身,轻拍林白的脸庞,以胜利者的姿态昂扬地说:“李灿可是个好老师。”
“放了他们。”
“那怎么行,他们现在都是你的陪葬品了,我亲爱的哥哥。多伤心啊,我唯一的兄弟竟然想杀我?该死的血亲免疫,没有它,你本来不用死。”
“你早就想杀我?”
“我必须杀了你!”狄墨冷嘲道,“你和那个男人长的太像了,一样丑陋不堪。你也很讨厌吧,不然怎么会搞成这副鬼样子。”
“就为了这个?”林白哑然失笑。
狄墨犹豫了一会儿,蹲下身,不急不慢地说:“你太危险了,在大义实现之前,我不能死。哥,我会让人类活成我想要的样子。未来再也不会有战争、掠夺和剥削,仁爱的光辉将洒满世界每个角落。所以,你的牺牲是值得的。”
林白费力地抬头,看见狄墨炽热的几近发光的眼睛,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前路坎坷,世事总不会一帆风顺。
对于死亡,其实他并不恐惧,只是担忧母亲以后的生活。即使现在身体还算硬朗,再过一二十年该怎么办呢?
还有昨晚的那通电话,为什么没有打?他就这样错过了与母亲道别的机会。
越想林白越是懊恼,那些生命中曾经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件抹去灰尘,熠熠生辉,等他回过神,已然泪流满面。
“千辛万苦救出的人,却成为收割自己生命的死神,这种滋味的确不好受。可这才是现实——残酷,冷漠,又无情。”
负面情绪随眼泪宣泄了出去,林白重回往日的淡泊,他闭上眼,坦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轻声说道:“祝君好运。还有,生日快乐。”
狄墨咬了咬下唇,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异人陆续从关押自己的格子中走出,恍如隔世,不少人喜极而泣。身处12号格子,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洪寺,将狄墨的英雄事迹广而告之,后来不知谁最先高喊起“狄墨”的名字,很快成为监狱上空飘扬的唯一声音。
呵,看来这个人情没卖错。异能恢复后,他就顺手免除了周边几个格子的抑制流程,毕竟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
而且,“洪寺?”狄墨试着叫了一下活跃的“宣传委员”,见他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自己,不禁笑道,“你可以操纵火焰?”这是他从刘研究员那里得知的。
“还不熟练。”洪寺懊恼,都怪那个绑他来这里的坏人,不然现在他起码能铸成一半剑身。
或许是自由的滋味过于美好,异人们七嘴八舌,监狱乱哄哄的,像清晨的菜市场。
听着嘈杂的人声,狄墨微微皱眉,他用力拍了两下手,场内顿时安静,“来日方长,出去再聊。”
有那不听话的,狄墨一个眼神过去,对方也成了“哑巴”。
“洪寺,放把火,把这里烧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他们呢?”洪寺指了指仍然关在15号和17号格子的护卫和助手们。
狄墨抓住洪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那些只是让火烧的更旺的废柴,懂了吗?”
洪寺点头,他神色一凛,像变了一个人,抬手就是一团火焰砸向远处。
“走吧大家。”
纵然有人不满于狄墨的残忍,因为异能暂未恢复,权衡利弊,只好忍气吞声,唯恐自己也化为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林白因周围温度的升高从昏睡中苏醒,发现监狱已变成一片火海,而狄墨一行人早已不知所踪。
和他拴在一起的两名研究员,都摆出打坐的架势,似乎是想就地成佛,烧出几颗舍利子。
林白越发感到狄墨异能的恐怖,或许他真的能得偿所愿,只是见不到那一幕了,毕竟火焰已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