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苏东坡（一）

苏东坡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无庸质疑的诗词大家，是文人画的创始人，是一身正义的直臣，是忧国爱民的父母官，是西湖美景的设计师，还是热衷养生的瑜珈爱好者、喜爱盖房种树的田园老头、酿酒制墨辨药下厨都要试一试的实践家……

苏东坡的一生过于丰富精彩，可谓跌荡起伏、波澜壮阔，很难用简短的话语概括。但若要用一个词来描述我对他的感受，我想是“可爱”。

这种“可爱”，让人忍不住期待他信手拈来、随意行止的诗词，搜集他的只字片文用以传家，带着崇拜欣赏他仅用几笔就勾勒出万千意象的画作，也让人禁不住为他的直言不讳担惊受怕，关注他又被贬去何方、饭食可够，甚至像他的友人一般跨越千里前去相见，只为听听他又在想些什么。不信你看——

行云流水赋诗文

执笔为文是苏东坡至乐之时，将心中错踪复杂之情思付诸笔端，酣畅淋漓。

苏家父子三人经三峡进京领职，途中逆流而上，尽是急流险滩，他写道：

缩颈夜眠冻如龟，雪来惟有客先知。

……

青山有似少年子，一夕变尽沧浪髭。

……

敲冰煮鹿最可乐，我虽不饮强倒卮。

楚人自古好弋猎，谁能往者我欲随。

纷纭旋转从满面，马上操笔为赋之。

路过襄阳，追忆历史，他写道：

台上有客吟秋风，悲声萧散飘入空。台边游女来窃听，欲学声同意不同。君悲竟何事？千里金城两稚子。

白马为塞凤为关，山川无人空自闲。我悲亦何苦？江水冬更深，鳊鱼冷难捕。悠悠江上听歌人，不知我意徒悲辛。

他说做文章“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他见不得别人毫无生气勉强写就的诗文，说那是“东京深究饮私酒，食瘴死牛肉，醉饱后所发者也”。此比喻妙极，闻之极为痛快。

正义直言论国政

他身上有一股强大的道德力量，遇有不合常理之事便“如蝇在食，吐之方快”。

王安石全力推行青苗法等财政改革，本是好意，但理论与现实相差太远，再加上腐败懒政的官僚体系，政策实施过程远远超出了朝廷的控制。偏王安石是个刚愎自用之人，不承认失败，不听取真相，困于雄心而不能自拔，一味扫除异己、自欺欺人。

当时苏东坡只是一名小小的史官，并没有行政职权，但他接连上奏，直指青苗法弊端：

吏受贿枉法，人必谓之赃。非其有而取之，人必谓之盗。苟有其实，不敢辞其名。今青苗有二分之息，而不谓之放倒债取利，可乎？……今天下以为利，陛下以为义；天下以为贪，陛下以为廉，不胜其纷纭也。

当所有高官大臣都被去职，苏东坡仍然竭尽所能请皇帝改变主意。他上书“警告”神宗，君权乃民授而非神授：

……天下莫危于人主也。聚则为君民，散则为仇雠，聚散之间，不容毫厘……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之于人主者，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灭，鱼无水则死……人主失人心则亡……

苏东坡一生屡因直言获贬，他的弟弟、妻子、亲友少不了规劝他，但他义无反顾。大概这就是孟子所言“浩然之气”。

苏东坡去世六十多年后，南宋孝宗阅读苏东坡的遗著，越读越敬佩他的忠勇，追谥苏东坡为文忠公，赐太师官阶。在追赐的圣旨里，宋孝宗这样评价：

养其气以刚大，尊所闻而高明；博观载籍之传，几海涵而地负；远追正始之作，殆玉振而金声……放浪岭海，而如在朝廷；斟酌古今，而若斡造化。不可夺者，祐然之节，莫之致者，自然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