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编》——入关（3）

“先生今天好像不大高兴，”西皑秋看老子坐定了，才站在旁边，垂着手，说。“话说的很少……”

“你说的对。”老子微微的叹一口气，有些颓唐的回答道。“可是你不知道：我看我应该走了。”“这为什么呢？”西皑秋大吃一惊，好像遇着了晴天的霹雳。

“市长已经懂得了我的意思。他知道能够明白他的底细的，只有我，一定放心不下。我不走，是不大方便的……”

“那么，不正是同道了吗？还走什么呢？”

“不，”老子摆一摆手，“我们还是道不同。譬如同是一双鞋子罢，我的今后是走江湖，他的是上朝廷的。”

“但您究竟是他的同僚呵！论水平——”

“你在我这里学了这许多年，还是这么老实，”老子笑了起来，“这真是性不能改，命不能换了。你要知道市长和你不同：他以后就不再来，也再不叫我先生，只叫我蠢物，背地里还要玩花样了呀。”

“我真想不到。但先生的看人是不会错的……”

“不，开头也常常看错。”

“那么，”西皑秋想了一想，“我们就和他干一下……”

老子又笑了起来，向西皑秋张开嘴：

“你看：我舌头还在吗？”他问。

“在的。”西皑秋回答说。

“上下的牙齿呢？”

“都还有稀稀疏疏的几颗。”

“那你觉得，是上面的牙齿比较想吃肉呢，还是下面的牙齿比较想吃肉呢，还是舌头比较想被当肉吃呢？懂了没有？”

“先生的意思是说：硬的早掉，软的却在吗？”“你说的对。我看你也还不如收拾收拾，回家看看你的老婆去罢。但先给我的那匹青牛刷一下，鞍鞯晒一下。我明天一早就要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