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人手札（四）

出乎我意料的是，毛肚并没有一如既往地纠缠我。这简直就令我大跌眼镜啊。但我并没有放松警惕，我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是有人又诋毁我有失大人风范，我就给他亮亮拳头，瞧瞧是他嘴皮子厉害，还是我的拳头硬实。

我不得不承认，今次的事我干得不够漂亮，失掉了先机。我本该等毛肚一露面就揍他的，好让所有人都晓得我的绷带和石膏里头藏着不容小觑的力量，那就是曾经揍得他们满地找牙的拳头和腿脚。这下子算是弄巧反拙了，毛肚低了头，我却喊他滚蛋，搞得我似乎很是不懂礼数。但我并不为此感到后悔，既然毛肚是向我道歉，那么接不接受就都是我的权利。其他人？爱谁谁！

更何况我这满腔愤懑郁积心头，恰似用尽了力气抡空拳，这比打棉花都更令我感到苦闷。我甚至禁不住在想：人家都快照我天灵盖拉屎撒尿了，我就骂他个滚蛋？要是日后又有人这样寒碜我，我依旧瞎他娘的白话，全不动手？我心里憋屈啊！

然而事实就是我已经失掉了动手的机会。我安慰自己：好歹我让他滚蛋了！这很有些阿Q的味道。一细想，我倒觉得这样也好，至少我骂出了英雄气概，骂了个吐气扬眉！你一道歉，我就原谅？休想！假正经是就犯错第一可耻的纵容！我好十年前就通晓这人间至理了。这都有赖于我的一个穷亲戚，棒槌。

我认识棒槌的时间比毛肚早得多，他曾是我的同桌，兼任跟班。那正是我顶威风的时候。棒槌活像是个小跟屁虫，素日里一口一个“老大哥”的喊我，学我穿衣，仿我写字，连生日都非得照我的过。我见他相当晓得来事，便偶尔施舍他点物什，像什么旧校服和破鞋儿的，我通通扔给他。他就满脸捡到了宝的稀罕劲儿。我之所以说他是我的穷亲戚，倒并不是说他真的身无长物，他穷的不是这个。有例子足以说明：

有一次，棒槌找我借充电线，我晓得他什么心思，就说没有。

棒槌老是这样腆着脸找我借东问西的，一会儿是什么易拉罐的环儿，一会儿又想要劳什子瓶盖，仿佛别人的就是好东西，他就想据为己有。

就那么一两天的工夫，我再见他时，我问他说怎么又买手机？

棒槌说我充电线坏掉了，我就想索性换手机得了。

棒槌缺失的便是这生而为人的智慧。倘若一个人为一根不属于自己的充电线宁愿花大价钱购置部新手机，那么他同样愿意为一个远亲，而抛弃一个近邻。棒槌活脱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为的是大山，一个给他画大饼的伪君子，因为地域的缘故，棒槌从未见过画的大饼。接着我就听说棒槌直喊大山为爸爸。我日他仙人板板！我这他妈的一下子跌了大份呀！

棒槌彻底背叛了我——他的老大哥，一个曾予他衣食，教他道理，甚至替他赶跑了骇人的野狗的恩人。看穿了他的丑陋面目后，我便发誓再也不会原谅他。

往后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想：会不会就是棒槌敲我的闷棍的呢？假如是，那准是大山那杂碎儿支使的，就凭棒槌啊，他是吃不得熊心豹子胆的。

正当我满心满脑想要逮棒槌当面对质之际，学院里又起风声了——毛肚和大山强强联手，陶片儿要遭殃了！

这下子麻烦了。我沉思道，要不，连他一块儿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