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连载 l《拐点》- 尾声

老板娘，4-1-2378 在哪里？快递站里一个取快递的大爷问。间隙狭窄、一排挨着一排的货架角落里传出一个女声，多少？大爷重复，4-1-2378。那女声说，第四排货架，最底下一层，您找找看。大爷带上眼镜找了一会，又说，没找到哦，你能帮我找吗？角落里的女人说，好啊，您稍等哈，我放完这几个件就帮你找，很快。

片刻后，随着“叽叽”的橡胶和地砖摩擦声传来，一个坐在轮椅上，穿着黑底白猫图案T恤，三十多岁，脸色有些苍白，神态平和的女人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她熟练地驱驶轮椅转了个弯直奔第四排货架，在最底层找到那位大爷的快递箱。她躬下背去搬地上那个纸箱，手刚好够着，她用了用力，纸箱晃了一下又跌回原处。纸箱对于她来说似乎太重了。她自嘲地摇了摇头，笑着对大爷说，阿叔，你的快件在这里，太重了，我搬不动；您自己来搬吧。她驱驶轮椅退出，指着那个纸箱说。让大爷自己进去。

大爷抱起那个纸箱，跟轮椅女人说了声“谢谢”，就要离开。轮椅女人一边指着门口的扫码仪一边说，阿叔，您扫了码再走。随着“您的快件已经取完”的声音落下，轮椅女人又开始在一大堆快件中，对着快件分拣，扫码、打码、贴码，然后把袋装的，小纸箱的快件放在各排各层货架上……一个多小时过去，小山似的快件堆渐渐被啃平，只剩下十几个大纸箱。她颤巍巍地搬起其中一个，放在腿上。就在这时，门口一个四十多岁，带着鸭舌帽的瘦高男子大声叫着，你给我放下，不然我就咬你耳朵！听得边上几个取快递的人一愣，然后又笑，眼光都聚集在那男子身上。那男子无视周遭目光，径直走到轮椅女子身边，一把托起纸箱，看了看上面的编码，然后按照编码放到货架底下，嘴里还嚷嚷着，说了多少次，重的等我送完件回来放，你贴好码就行了，你就是不听……轮椅女子憋着嘴嘟囔着，知道啦，知道啦，就你啰嗦！

轮椅女子叫瘦高男人过来、蹲下，摘下他的帽子，甩了甩帽沿上沾着的汗水，又在轮椅扶手边拿出一条毛巾，帮他擦干光头上的汗水，边擦边说，下回两个月给你推一次头发。男人说，别啊，这是你最享受的娱乐，可以三天推一次。轮椅女子用毛巾轻摔了他脸一下，怜惜地说，推个毛线啊，滚回家做饭去；我饿了，晚上要吃哨子面。

“新冠”开始那年，贝西公司就关停了，樊妮彻底没了收入来源。樊妮外公也在这一年走了。外公的离去让她悲伤不已，由彼及此，顾影自怜，好几天都没怎么说话。接下来，她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把洪湖秋色G栋17楼的房贷从十年改成三十年；第二件事就是接手了楼下这家快递站。这家快递站的老板年前回湖北过年后就没再回来。她和徐一哲很快就上了手，而且游刃有余。早上十点开门干活，做到晚上十点：樊妮看店，分拣、扫码、贴码，把轻的、低的上货架，重的，高的留给徐一哲；徐一哲踩着三轮车在外头送件、收件，回来后把樊妮剩下的重件、高件上架。虽然有些忙，并不影响徐一哲每天为樊妮松弛关节，按摩肌肉，踏风车，走平行杠，跳脚尖舞。只是以前晚上到洪湖公园散步的习惯改成了早上。徐一哲说，早上更好，还可以晒晒太阳。

这天早上，两人吃完徐一哲做的枸杞猪杂汤米粉后，来到公园散步。身上穿的白底黑猫和黑底白猫图案的T恤颇引人注目。徐一哲浑然不觉，推着樊妮来到往常歇息的那块草地。他把樊妮鞋子脱了，从轮椅上抱下来，放在他两腿间的草地上。樊妮背靠在他的胸前，躺下。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从楼缝间升起的太阳，感受新一天的开始…… 好一会儿，樊妮说，老公，你烦我了吗？徐一哲说，烦啊。樊妮转过脸咬了徐一哲下巴一口，佯怒地说，哼！再说烦，我还咬。徐一哲说，这可不怪我，都怪你取的好名字，樊妮——烦你，不早就说明要烦我吗？樊妮嫣然一笑，说，你的名字就取得很好吗？徐一哲，一折，便宜货，处理品。徐一哲一听，气嘟嘟地惩罚她，咬着她的耳朵。樊妮浑身乱颤，嗫嚅着说，又用这招，就不能有新的吗……说着说着脸颊就泛出红晕，气息粗短急促。她转脸凑上嘴去，咬着徐一哲的嘴唇。徐一哲接着她的唇舌……忽然，他瞪大双眼，呆住了！樊妮还没发现徐一哲的异常，只觉得他半天没动静，就掴了他一巴掌，说，坏蛋，你干嘛！徐一哲瞪直着眼、屏住呼吸哆嗦地说，我看见你的脚趾头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