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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心雨

2024-06-08  本文已影响0人  微微子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87期“雨”专题活动。

小雨淅沥沥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而我心中也同样下着一场小雨。

它是那样绵长又细软,像是一根蜘蛛线,在风中动荡,飘逸,却不间断。

屋檐下积累的水珠,啪嗒啪嗒地滴,仿佛一声声叹息,又像一个久远故事的开启。

水雾飘散在脸上,胳膊上,潮潮的,风儿一吹又凉凉的,让人清醒,又夹杂着忧伤。

一大早上,手机显示着两个未接,一个是爸爸五点打来的,一个是妈妈六点半打来的。

回过去的时候,妈妈说,姥爷走了。

有点意外又意料之中。

两个星期前妈妈说姥爷不能进食了,让我随时做好准备。就在我们要收拾行李时,家里又来电说没事了,一切正常了。

在我的意识里,姥爷是能活到九十多岁的,今年他八十八岁了。

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大家都为他准备好了后事,但他最终挺了过来。去年摔了两个跟头,卧床不能起,最终也是挺了过来。今年几次吃不下饭,打了几次蛋白针,又挺了过来。

年年过年,他都会说“我活不长了”。但年年他都挺了过来,几次的鬼门关也闯了出来。

可是在我们都做好准备的时候,他好好的,但当我们都以为他好好的时候,他突然就走了,没有遗言,也没有子孙来得及守在床边,半夜时候,挠了挠我姥姥的手面,几分钟的功夫就走了。

我问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我什么感觉?伤心吗?其实意外感大过伤心。可心里依旧说不出的感觉,就像这雨,轻得很,绵得很,也密得很。

关于姥爷,对我来说他就像个谜,我一直想瞅机会和他聊聊,试着解开谜底,但他身体不是太允许。

每次去看他。他身体好的时候,喜欢靠在床头或者做在凳子上和我们聊一会儿,但都聊不久,断断续续能说上半小时,连续说也就十分钟不到。

身体不好的时候,他会眯着眼睛看,看看到底谁来了。要不点下头表示自己知道谁来了,要不就说句“来啦”。

大部分时间就是听他咳,看他吐痰。那痰也像蛛丝在他喉咙里落了家,怎么也吐不完,怎么也咽不下去,总是在那咳,吐,一直重复着。

有时候,都能听见他胸腔里的咕噜咕噜的声音,那里才是源泉,源源不断地生出蛛丝。

姥爷不光痰多,咳的厉害。他很早就落下个腰痛病,所以他总是喜欢躺,坐,几乎见不到他立着。只有一个时候他会站着,就是实在没地让他坐着,他才会背着个手,腰弯得像刘老锅一样地站着看人家打牌,而且一站能站一个小时。过后才喊腰疼。

打牌是姥爷一大乐趣之一。他打牌没瘾,就是打发时间,他喜欢算计,总是算着别人手里的牌,剩余的打牌,估摸着输赢的概率,什么时候要“过“,什么时候要真的“赌”。

和他打牌,你打得稀里糊涂,而他像明着打牌一样,他只是在思考,你会不会出手拦他,什么时候拦他。

打牌充分显示了他喜欢算计的性格。但他没瘾,也只有闲的时候打,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打个小钱。

最近几年,常看他坐在被窝里,和姥姥两个人打牌,就像两个孩子玩一样。

姥爷的第二大爱好就是喜欢看新闻,也喜欢在闹市里听“新闻”。更喜欢发表意见。

他是有名的高嗓门,声音又有些嘶哑,只要他一说话,四周都在回荡他的声音。

他也喜欢评理,管事。虽然人喜欢算计,但性格直,他说话就像吐棍子一样,不管你能不能接受,他就直接吐到了你的跟前。所以,他不算讨喜。他也很少有看得上的人。

有的话,那人一定智慧谋略具备,与时俱进又能领略和贯通老祖宗的智慧,为人正直又善良,小事不理大事不糊涂,一眼就能看到根本的人。

他时常说,孩子要吃苦,好吃的要留给老人。为什么?因为老人的日子越来越少,能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而孩子以后有大把的机会吃好东西。

每次来客,不管生人熟人,姥姥热情拿出好吃的招待时,他就会冷不丁地说道。

一次二舅家的孩子考上了重点大学,举办庆祝。可姥爷就不出一分钱。二舅有些怨,感觉看不起他孩子了。

姥爷却说,我高兴,但我不出钱,我出钱了对他大儿子的孩子就不公平了。

他考上学,本来就比没考上学的人多了机会和出路,我给他钱,那没考上学的我是拿还是不拿。

他的一些道理总是让人猝不及防地当头一棒。可现在没有人愿意挨棒,所以大家一致认为他老古董,不可理喻。

关于他的说法有很多,年轻人远离他,因为他喜欢给人当头一棒,不会与时俱进。中年人厌烦他,受够了他的道理,也受够了他的倔强。

只有受了难的人和为数不多明白事理的人喜欢他。因为他讲真话,他办实事,他主持公道。

更多的老年人是对他又恨又爱。这些爱恨里面当然藏着私心杂念及不清不楚的良知。

有人说他是黑煞转生,因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不敢的。他的传说刷新了我很多认知。

他晚年时候,时常叹息,叹息他生不逢时,叹息现在的大好社会自己却无能为力。

其实他的命确实苦,空有本领,却一直为生计奔走。

因为是大地主的后代,现实给予了他额外的“照顾”和“关怀”,热爱追求知识却被迫辍学。原本兄妹五个另加一个老娘,吃喝住行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听说,大姥爷因饥饿难耐投了个馒头被辱骂鞭打,忍受不了而自尽。二姥爷是一辈子的好吃懒做。四姥爷和姑姥又小。一家人的生计全靠他马不停蹄,到处乞讨而维持。

后来大了些,走得更远一些,就开始了走南闯北的生活。他扒火车去黑龙江,去武汉,去新疆,去一切能赚钱的地方。

这些过程发生了很多事,但都是听说没听他本人讲。

只是我在他家上学时,经历了他为农人人交过量公粮而上告的事故。

当时也算惊心动魄。他有胆量能说会道还一颗责任心,他自然成了大家的代表。因为上告,被人半路冲撞,被人黑夜威胁,甚至被莫名其妙地关进了黑屋。

最终越级上告成功,减免了大家的公粮。前几年,真相查出,还收到了几万块钱,补偿当年他误关大牢的冤屈。

姥爷是开心的。真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可这开心像风中的纸屑一样立不住脚。

对于家人来说,那三年,每一刻都是提心吊胆,都是鸡飞狗跳。姥姥拿死威胁,舅舅断亲反抗。乡邻也开始隔离他远离他,怕惹事上身。

后来有人问他,后悔吗,三年的折磨。他摇摇头说不后悔,因为公正总要有人守护,冤屈总要有人来伸张。

他的故事还有很多,只是我再也没机会听了,有些说法也没办法验证了。

他的离世,我没掉一滴眼泪。因为他常说,身后万滴泪不如生前一杯水。他在的时候我自感也尽力而为了。

只是特别的遗憾,没能把他的故事留下来。而如今天晴了,而我心里的这场细雨怕要下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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