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小说《残夜》（14）：为情憔悴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赶车人已经拉起了梢子，马儿撒了儿下欢儿，彩车要启动了。这时，车帘掀开了，小毛把头伸出来，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下，几乎是用奶气的声音叫了一声：“妈！”
陈二媳妇两手放在髀间，立在陈二身旁，目送着彩车，脸上一片激动的喜色，忽听小毛这样一叫，她的心急骤地抽搐和紧缩了起来，方才心中好似清清亮亮盛满一泓水，突然一下子掀起了波澜，感情瞬间变得十分复杂，一颗泪珠从脸上流了下来。
娶亲人中，一位穿长袍的长者，据说是小毛女婿一个同宗的伯父，彬彬有礼地走到陈二面前，用谦躬的语气，说了一套客气话。陈二满意地说：“我和她妈没说的，今后两家是亲戚了，没挑！”
他的意思是，不会对娶亲的人出难题，让他们只管顺顺当当地接人。
“启程的时辰到了，我们可就……”
“孩子不懂规矩，过了门儿，你们当大爷叔叔的，多加管教！”陈二说。
车帘被重新掩好，鸣锣开道，喇叭声声，迎亲车启程了。根据这里的风俗，作为父母，陈二两口子不能送出家门，只能走到庭院为止。热情的杂木屯乡亲们，一直送到了屯头上。
“这年头选个光景不错的人家可不易！”
“新姑爷小伙也不错！”人们议论着……
冬花娘被这种喜庆、堂皇的气氛所感染，很兴奋，在往家走的路上，深深思虑着，自己姑娘的事，该拿出一条准主意了。
不难想象，双喜近来精神负担该是多么重，婚事深深地围拢着他，使他吃不好，睡不安。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天快要放亮的时候，双喜刚刚要迷迷糊糊睡着，忽然被毕毕剥剥的声响惊醒。他使劲地睁睁眼睛，抬头往厨房间一看，他嫂子正在一边淘着米，一边往灶膛里架柴禾，忙活着早饭。
按照他爹的支使，每天早起来都要帮嫂子做饭，她的两个孩子还都小，大宝才五岁，二宝两岁，正是牵扯大人的时候，一天三顿饭，还有那么多的家务活，真是够她忙活的了，双喜早晚伸把手，就减轻嫂子不少负担。
双喜麻溜起身，穿好衣服，来到厨房干起活来。
他嫂子一看双喜直打哈欠，揉眼睛，身子也显得懒散，不像往日那么精神，就悄声地对他说：“春困秋乏，人在春天这个时候就是好困，你白天还要下地，进屋再睡个回笼觉吧！”
双喜张大了嘴巴，打了个哈欠说：“睡够了！”
“柴架着了，我自个添，你快睡一会儿去！”
“不，不睡啦！”
其实他还真有点困，可他知道不能睡了，因为不久他爹就要起来了，那时候要是一看他躺在炕上，就会要遭到一顿斥责的：“这像个庄稼人吗？ 都快成家立业了，你个没出息的……”
双喜本是个爱劳动的人，同时也懂得体恤别人，从不因为这些零活让爹说他，他搬个小板凳，静静地坐在灶膛前，手里拿着劈柴，一根根往灶膛里添着。
燃烧着的柴火，毕毕剥剥地响着，火光映照在双喜的脸上。他嫂子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一宿怎么瘦了，眼睛布满了血丝……”
“双喜，”他嫂子侧过身子悄声地问他：“昨晚去冬花家了？”
双喜呆呆地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直勾勾地瞅着灶膛，用烧火棍把掉在灶外的柴禾向里拨弄一下，摇摇头，苦涩地说：“没有！”
“没有？！”他嫂子噗哧一笑，轻声说：“别唬弄我，你去了！”
双喜把头低下了，用手中的烧火棍在地上无意地画着什么，声音极低的答应一声：“嗯！”他觉得有话不该背着嫂子。
嫂子轻轻笑了一下，不再问了。是啊，两个年轻人的事不用多问了。双喜和冬花对心对意，互相爱着，这些她都看在眼里，也使她很羡慕。人家没结婚就常常见面，说个话，唠个嗑，她和长喜那时可没这么方便，从订亲到结婚，她才见过长喜一次，而且那还是一晃的事。
她想到这里，心情很激动，自然想起了远行在外的丈夫。她放下手中的笊篱，情不自禁地直起身，抬头向屯外那条驿道望了望，看看有没有亲人的影子。长喜已经出去三年了。
早饭，双喜吃的不多，就下地了。晚上回来，她嫂子一瞅双喜的脸更瘦了，眼里不但血丝增加了，而且眼窝也陷了下去，下颏也尖了。她心里着急，忙把攒着换取灯儿（即火柴）的鸡蛋拿出两个，特意打了个甩秀汤，好让双喜多吃下点饭。
林德才一看儿子几顿饭都吃的不多，心里很不舒坦，便问道：“你这是咋的啦，吃饭也不靠排儿！”
“没咋的！”
“身上哪疙瘩不好受吗？”
“没有！”
“人是铁，饭是钢。”林德才老汉说，“你得多吃点儿，眼下到忙时了！”
双喜眨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向他爹看了看，又让嫂子给添点饭，吃了下去。
“再吃一点儿吧！”她嫂子让道。
“饱了！”
晚饭后，双喜一看牛吃饱了，又饮了它一桶淘米水，就牵到圈里卧上了，然后去挑水。这些活干完了，双喜刚要回屋睡觉，他嫂子叫住了他，说：“不去帮冬花家挑几宵？”
双喜垂着头，半天不说话。
他嫂子望着他脸上冷清的神色，猜出了几分，说不定两个人什么时候闹别扭了。她心想，年轻人的一些事就是这样，两个人不见面，想的什么似的，好像隔着千山万水，可见面时，说说话有时候还顶起来。这些事本无反正里面，清官也断不清哪个青年男女在这样的年龄中没有一个幻想的世界……好也容易好，恼也容易恼，随着年龄的增长，比如到了四十、五十岁的人，就没有这些了。
未完待续……
本小说反映伪满时期东北农村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