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美男

作者：北平旧少年

到底谁有权力穿过他人隐私的孔洞
窥伺不想被发现的秘密

据《世说新语》记载
三个男人间的亲密互动
让其中一个男人的妻子心生疑惑

竹林七贤中的山涛
与嵇康、阮籍二人一见如故

三人的感情快速升温
亲密到山涛的老婆觉得
再这样下去要出事

大概是
几个大男人干什么都要在一起
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一起
甚至上厕所也一起

山涛老婆眼中的他们“异于常交”
于是忍不住询问山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爱我
还是他们？（乱讲）

面对老婆的质疑
山涛回答：

“能做朋友的，只有这两个人”

从后来发生的事情看
山涛说的没错

嵇康“因故”与山涛绝交
还写了《与山巨源绝交书》

但嵇康在被司马昭杀死之前
仍将自己的儿女托付给山涛
并对儿子嵇绍说：

“山公尚在，汝不孤矣”

只要有山涛在
你就还有个家

需要多大的信任
才能将自己的挚爱
交付在另一个人的手中

嵇康愿意相信
山涛也不辜负

面对这种超乎正常友谊的关系
什么语言和解释都显得苍白
山涛的老婆无法理解
也无法凭空想象
决定要眼见为实：

“意欲窥之，可乎？”

我要偷窥你们的互动
可以吗？

并引用《左传》里的典故
证明自己的想法也不算太无理

以前的人会偷窥
现在的我也想偷窥
这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

不
这一点都不正常

按理说
山涛的第一反应该是上面这句话
但他竟然接受了这个要求

在某次嵇康和阮籍来访时
山涛的老婆用晚餐引诱他们留下过夜
趁机偷窥这两位让老公一见钟情的男人

“夜穿墉以视之，达旦忘反”

在墙上凿出一个小洞偷窥
还看了一整夜都没有离开

山涛的老婆到底看到了什么？
竟然可以坚持整个晚上
甚至忘记要睡觉

这至少说明两件事：

山涛三人组也一整晚没睡
山涛三人组的互动很精彩

不难理解
在大名鼎鼎的 Boyz VII Bamboo男团中
（中文译为：竹林七贤）
山涛三人组本就是核心
嵇康又是绝对C位

即使多年后
嵇康的儿子来到洛阳
有人告诉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

昨日在人群中看见嵇绍
如野鹤立于鸡群中

王戎淡淡说道：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的父亲呀

坦白讲
我也不知道山涛的老婆究竟看到了什么
只能以她的评语作为依据：

“君才致殊不如
  正当以识度相友耳”

可能是看到了嵇康与阮籍的才能情致
也看到了山涛的见识与气度
才做出了这样比较与评价

山涛倒是很大方
欣然接受自己老婆对其他男人的高度赞美
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偷窥这件事
如果嵇康和阮籍知道
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还是
他们本就已经知道
有人在一旁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还依旧自在地做自己？

对于未知
我们凭借偷窥满足想象
也同时满足欲望

虽然山涛的老婆偷窥的不是肉体
而是灵魂

但别人没将肉体主动展示呈现给你之前
你的每一次的窥看都是亵渎

灵魂也是

顺带一提

魏晋有美男
讲的更是风度

与今天的“爱豆”不同
魏晋被追捧的“明星”多出身高门
除了拥有财富和政治资源
往往还是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

最讲究风度的是这些人
最不讲究风度的也是这些人
在不讲究风度中流露一种自然风度的
还是这些人

当时的“媒体”被称为“流言”
他们很清楚大众传播对自己人设的意义
会清晰地遵从或引导流言的方向
镜头感极强

这一点
在《世说新语》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本书就像是一本时尚杂志
记满了明星的八卦、逸事、趣闻
以及自我的觉醒

和山涛老婆的墙洞一样
我手里的《世说新语》
也是用来窥看他人灵魂的孔隙

有人说
魏晋时代
是人的自觉的时代

但也仅是拥有全部现世优势的门阀氏族
他们自觉的时代

对于普通人
则完全生活在历史的阴影之中
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庶民的自觉
苗头大约始于赵宋
可惜又被后朝彻底磨灭

人群失去了自觉
人也就变得“自觉”

于是“世说”便不再有“新语”
只有神和他的仆人们

过去如此
现在也是一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