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难看

2018年3月7日 星期三 晴天

他没想到自己买件衣服也能纠结到如此程度，从早晨的第一节课前开始，直到刚刚在操场，他的意见依然摇摆不定。这般情况于他是常有发生的，每次过后总是深深警告自己，再也不能有下次！得改！但他优柔寡断的性格其实从未改过一丝。

他此刻还在纠结当中郁闷不已，他时常自嘲，自己患上这选择困难症是到了膏肓地步了。可事情往往反着意来。他越不愿如此，越是病的深，时好时坏。状态好的时候，安然无恙，他的心情也会一样的好；而若糟糕，便如此时，一天里的大半课程都没有存心听而被荒废了掉，黑天里来到操场的他连跑步的心情都没有，只是漫无目的地跟着两个同伴转着大圈。他脑子里充斥的全是关于衣服鞋子的各种信息，而这些都是次要的。他的脑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反复僵持不下，似乎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件衣服的问题了。他觉得太头痛，走的时间太长，他愈觉得无味了，索性跑动了起来，仿佛此时才想起了自己来时的目的似的。

他跑步不会动作太夸张，只是随着人流，稍快了一些而已。跑步的同时他的脑子还在转，身体的剧烈运动带给了他片刻的轻松舒爽的感觉，但他的思考并未停下来。他不失冷静地开始回想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只有在这样跑步的时辰中他的状态会好一些，非如此，蜷缩在那栋楼里的蚁穴般的房间里，他的诸多情绪烦恼压力不能顺心意释放出来，那样只会更糟。

他已经是个上了大学近三年的人了，但他大多时候还是一如旧时的幼稚，执拗。这一点，他随他的父亲，父子一对，不能再像。但他还是显嫩了些。他的父亲虽然只上到初中，但写出的一手好字是能放到任何台面上去也不丝毫怯场的，这是他自豪的一点，也是他沮丧的，他的字太差，评其不堪入眼也是合情理的。他的父亲是他的靠山，也是他的榜样。只是他学的时间足够久，却依旧没能学到父亲的那一股刚劲。

是在小的时候偷过家里的钱，被父亲痛揍了一顿也好，或者是在中学时候青春期的自愧自卑心理在作祟，又或者是在目睹了一场多对一的干架之后，尤其那里面孤身的一位是我的关系不错的同学，他便再难以心神畅达自然的微笑，总是在丝毫不知的某个时刻里突然惊醒，记忆起那些糟糕的事情来，便再难保持住胸有成竹的稳当神态，一瞬间被破了功，急于补救，却想不出办法，只能暂先补住漏白，不让自己太难堪。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于他一点都不假。他终归还是年轻，稳不住心神，遇事不能足够泰然。年轻是一种资本，但年轻的人多少总是会性急些。

他是怕麻烦的人，所以总想要一步到位。他总是想着买一件不错的衣服，穿在身上能撑住两三年，只是大多都不能理想，他明白这是他的衣品还有待提高，但他并不心急，这也不是能急来的事情。只是今晚他有些失态了，问题不在衣服上，也不在钱上，是他自身的问题。他总是想的太远，目光长远是件好事，但他还没有足够强悍的心态来担起自己的“忧虑”，出现买衣服这样的“偶然”也只能归罪于自己的心态抗击打能力还不够强了。

他继续跑着，手机里还在放着歌，想通了，他也有了些许心情来听歌。不知何时，两位同伴已经不在身旁。他没多在意，只是继续跑着。他习惯一个人跑，即便有同伴一起来，在途中也会不自觉地被他甩开。跑步，他和别的人不同，跑步快慢完全由心而发，愿意快就快，愿意慢就慢些。他喜欢听歌，主要喜欢听里面的节奏，偶尔到了一首歌的主曲部分，他的步点也会随之进入高潮，他全是由心在跑；不去在乎落下的课程，不去在乎是否孤独，不去在乎是否有旁人在看，在关注，只是自由的跑，畅快的跑，这更是他的一场发泄。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发泄，这也是他喜欢跑步的原因。

从操场走回来的一路上，他都觉得有人在看他，虽然明知这是一种错觉，但他还是忍不住四顾。气劲发泄了出去之后，他就像一根被晒得干瘪的黄瓜，自己都觉得自己难看。一身行头的内里早已湿尽，走路带起的一阵细风让他觉出了脸上的汗渍，他难得的笑了笑。路灯下，他的笑容有些虚弱，仿佛是得了大病一场而后初愈，有些博人可怜。

这一夜之后，没有哪个陌生人会记住那个一身黑衣黑裤脚下一双米色鞋的路人，他太普通，普通到扔进人堆里便再难找出，没人会记得他，换做他自己，他也不记得，所以他安了心，那般的窘迫邋遢模样只有自己记得，他很放心。

回到宿舍，室友还在聊着购物节的优惠活动，而此刻的他已经没了丝毫心情，也不愿再聊，顺其自然最好，需要了就买，想买了就买，反正钱在口袋里，花了就花了，多大点事儿。好看与否不过一身皮囊，自己需要的也并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醒醒心神，不再多想，他睡了，睡得像一头死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