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衣与短袖
毛衣与短袖
已入深秋,早晚凉意渐浓。
我已穿上毛衣,围上围巾,不仅是御寒,也是为了预防感冒。前几天,因为一时不注意保暖,嗓子到现在还咳个不停。
因为第一节有课,我早早来到学校,秋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空旷的场地,有几个学生在玩耍,他们中有几个竟然穿着短袖。
我走过他们,他们玩得正投入,稚气未脱的脸上洋溢着热情,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我和他们不是一个季节的人。
我在心里暗暗地羡慕他们,羡慕他们青春的活力与朝气。反观自己,紧裹着毛衣,暮气横秋。
我和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似乎看到一座老房子。不宽敞也并不拥挤,屋内光线柔和,窗帘厚重,遮挡着外面的风沙。屋子的一角摆着老松盆景,那松,根部粗壮,拱起,盘枝虬干,枝叶如云。俯视这盆景,主人便有了胸有丘壑,居斗室而坐拥天下的沉稳。小巧的茶壶,精致的茶杯,泡着龙井,卧在沙发里,津津有味地看着乾隆下江南的电视连续剧。
这就是人到中年的状态吧。迟滞、沉闷、退缩、保守,明哲保身的怯懦……
短袖少年在秋风中嬉闹着。他们围成一圈,手拿纸片,有的跪着,有的蹲着。纸片甩在地上,“啪啪”响,不停地争论着,热火朝天。一个孩子赢了,骄傲地扬起脸。“叮铃铃”,早读铃响了,他们“轰”地四散开去,如同被惊扰的一群鸟,还不忘对着高远的天空轻快地呼喊几声。
快乐、简单、洒脱,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他们从我身边飞过,全然漠视一个长者对他们的关注。在他们眼里,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人用短袖们半懂不懂的话,训斥、强迫着他们,甚至用一种无形的权力威逼他们,他们不得不顺从,却从未在内心佩服过、羡慕过我们。
代沟、隔膜,我咂摸着这些词语。
我想起我的母亲。母亲今年八十岁了,生活费还是很充裕的,可她偏要在小区院子外开一片菜地。
母亲每天上菜地,就像战士出征上战场,精神抖擞。母亲曾指着一颗辣椒说:“看,结满了。”眼里放着光,充满了自豪、怜爱,轻轻托着一个个辣椒,像抚摸她心爱的重外孙。与她平日里坐在沙发打盹的样子判若两人。
可我那时并不理解,甚至很厌烦,总是说:“这点菜,又不值几个钱,干嘛那么忙活!”我希望母亲能像别的老人一样悠闲,淡然,从容。
父亲老朋友的儿子从都市来看母亲,母亲将自己收获的南瓜、冬瓜、黄豆一股脑地送给他,他高兴地说:“我们到宋妈妈这收秋来了。”我回家的时候,母亲兴奋地给我讲述这些,我听了,竟然说:“人家是客气话,他在都市还能买不着这些吗?”母亲听了,默不作声。
站在秋风里,想起这些,我内心一阵刺痛。
今年夏天,我听朋友介绍,在爱人的怂恿下,租了附近村里的一分地。自从那以后,我们几乎每天下班就开车去菜地。劳作之后,看芽冒出地面的惊喜,瞧着菜苗碧绿时的甜美,收获的喜悦,送给朋友时的自豪,难掩的成就感。
这一切,岂可用“一点钱”来计算?
拿起手机,想和母亲通个电话,缓解内心的自责。
母亲种菜,不仅仅是享受过程,也许,还有将菜送给别人、送给她女儿、外孙时所获得的存在感,被需要感……
在外工作多年,相聚时日并不多,母亲一年年变老,我也已步入天命之年,可母亲有时还是把我看成她的未成年的“小丫头”,我们似乎还未找到一个合适的沟通方式,常常一说话就内心憋火。
我知道,应该努力改变的是我,也应该是我。
“叮铃铃”,早读下课了,该我上课了。我整了整毛衣,面对短袖少年,我也应该努力寻找一个恰当的、良好的沟通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