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然之死（四）

四、朱琪视角

人们常说：“最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我就想要扮演这样一类角色。

苏凯这小子我在暗中观察过多次。自从发现我周围的那些好姐妹被这家伙无情地抛弃、无情地伤害以后，我就立誓要为她们讨回一个公道。我要教训苏凯这个无赖，就要先让他喜欢上我，让他爱上我，而后在瞅准时机将他狠狠地抛弃。哈！我觉得这是个极其完美的计划！

于是我便怀着满满的期待，与他确立了关系。走近他我才发现，在他身上着实有一种吸引女生的魅力。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他的脸颊白里透红，他整体的外貌显得英俊健康，还真有一种十分招人喜爱的生理上的力量。我终于知道我的那些姐妹为何会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而对他怀有如此狂热的爱慕情意。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当他们感情关系破裂时，她们一个个该有多伤心！

一个人，尤其是一位女性，在体验过极致的幸福之后，令人窒息的悲痛感便常常会悄然涌上心头。

我那时还能保持有冷静的头脑，发誓要让苏凯体会这种被情人无情抛弃的揪心的剧痛。我知道在苏凯这类男生看来，恋爱不过是他们向别人炫耀的一种手段，一种资本，就像他们向别人炫耀他们抽了第一支香烟一样。他们自以为自己的样子有多神气，他们不以结婚为目的去勾引女生，完全不知道这是在耍流氓。他们玩弄着纯洁无暇的女孩子的感情，就像小时候他们玩弄玩具一样。我看不惯他们这类人，偏要好好地教训他们一下。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自己犯下的罪孽有多严重！

可是我错了，因为说到底，我也是个女生。我不能做到对他的绵绵情意无动于衷，他对我讲着爱情的甜言蜜语，最终还是让我动了心。什么极致的快乐，什么彻骨的悲伤，我就是要好好体验这人生极致的幸福，尽管我知道，日后必会有更加猛烈的悲痛袭来。

而后我又看到了他在作文中写过的一句话（可能是他引用的某首诗）：“我若能克制尘世欲望，那当然无比高尚；我若忍耐不了这寂寞，毕竟也享尽人间欢乐！”这让我更加欢喜，他耍流氓也好，日后不跟我结婚也罢，只要能够好好让我品尝这人间的欢乐，让我体验到狂喜，这一切便都值得。这是我初次尝到这样的乐趣，于是就十分迫切地想要尽情加以享受。我已改变了初心，像我的那些好姐妹一样，我对他愈加迷恋，更加想要好好地维持这段关系，哪怕知道他终有一日也会像抛弃别人一样抛弃我，我也不后悔，只是希望这一天晚点到来。

可我没想到，这一天很快就来了。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天天变得越来越烦躁，我不能跟他好好讲话了。我无意与他赌气，却还是把我们之间的关系闹僵了。我顿时怕了：“难道我终于也要被他抛弃了吗？就像我的那些好姐妹一样，被他残忍地抛弃？”不，我不甘心！我不想也不能落得跟她们一样的下场，便千方百计想要跟他和好，我想维持好这段关系。我知道他与我并无日后结婚的打算，可我能跟他一起体验人生的乐趣便已足矣。我需要人间的欢乐，我需要人生中的狂喜。这才是我活着的意义。

他终于给了我机会，让我见他最后一面，讲最后一次谈话。

我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来找他的呢？我不知道。反正他一开门，我就连忙央求说不要抛弃我。看到他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我就知道了我的想法该会是多么可笑！我当初竟会因这副冷峻的面孔迷上他，真是傻了眼了！啊不，奇怪，他这次倒没有用日常惯有的那种微笑。我当初迷上的可不是他这副面孔！看看我现在是什么下场——我来到他家，求他原谅，他要拉我进去谈，我偏不进去，因为我知道我一旦进去后他一定又会装出那种和颜悦色的样子跟我讲话。啊！这才是让我真正难以抗拒的！那样的话，我一定会无条件答应他的全部要求，脑子里还没想到过，嘴上却全说出来了。他那副面孔太迷人了，我一定会痴痴地凝视着他，在他问我意见时一个劲儿点头，尽管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他问我的究竟是什么问题。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试图与他僵持在门口。可我的坚持并没有多大胜算，他拉过我便往里走。就在我万分绝望的时刻，一个身影从我身边掠过，阻止了苏凯。

可真是我的救星啊！仔细一瞧，这男生我之前好似见过，脑海中还有些印象，至少记得曾经有许多次我与他擦肩而过，他曾多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可我却从未真正关注过他。他叫韦然，我现在记得最深刻的是他在作文中写过的一句话：“我嫌恶地回顾我的生活，我战栗，我诅咒，我痛恨自己……”除此之外，我就再也不了解他了。

他们扭打在一起，我在心里才开始担心得要命，生怕惹出些什么祸端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稍一疏忽，他们便扭打在门外了。

我不住地叫喊：“别打了——别打了——苏凯！韦然！”他们还不住手，我便想要去找别人帮忙劝止。可还没来得及，韦然就突然一下子滚落下楼梯，身子敲打在阶面上发出沉重的响声。我知道这下要完了，忙去察看，却发觉他已气息奄奄，随后很快便断了气。

苏凯知道了。他坐起身子，耷拉着脑袋，颓废地望着我。

我哭着打量韦然的身体。

他的表情痛苦，脸上却挂着清晰可辨的微笑，似乎他正在做着一个永恒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