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镇江的列车上
南京城里看不见“金秋”,到处都是绿色,除了气候明显地变化和几片葳蕤的叶子,还真的找不到秋天的样子。
想要找到真正的秋,还是得到乡间去。
十月月尾,收割工作也已经接近尾声,空地上堆积小山一样的蔬果,妈妈说吃下一棵树上的第一颗果子,明年的好运气和幸福就会来了。只不过今年十月我没有回家,而是听着火车上广播里的“欧若拉”,朝更深的秋里去了……
从车窗看向外,路边所有的花都隐藏着,只有牵牛花还不辞辛苦。蓝色的小喇叭们格外惹眼,应该是替镇江欢迎我,欢迎我去到下一个渡口。
火车上读书是最大的消遣。可是我更愿意能够遇到一个可以对话的人。任哥每次出行都像是很久很久没有旅行的样子,很期待,满怀激情。难得今天的座位在车尾,一根烟陪着他去冥想了,留下我一页页翻看着书单,点进去增广贤文。
掌阅公版里有许多经典之作,序言也很有意味――
“读诗,如空音相色。或于玲珑之处脱出几点意境。恰似 “风散雨收,雾轻云薄”,取半半之声刚好。或一步尽得天光云影,在酣畅时挥毫泼墨,拟把疏狂解这万古千愁。
读史,读人世之钩沉,犹有明镜照骨,自省然后识理。竹帛之上,书写的是中华民族从未断绝过的文化结晶,史在则国在。繁文琐事皆是妙笔,动情时喜怒哀乐随之涌动,实在妙趣横生。
读经,可知格致之道,开阔心胸,而后立身存世。读经者不恶俗,不忘本。俯仰天地,明察古今,探索大道之行。然后天人合一,物我同源,追其法,索其经脉之轮,得先人之道,塑民族之魂魄。”
只不过很少有人能够静下心来读罢了。
出门如果遇见一亩方田,稻香蛙鸣,还有几人能够想到朱熹的“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只怕是吃水时早就忘了挖井人,时势造就了一批了不起的盖茨比,却也湮灭了半壁江山不被人知的魅力。
通往镇江的列车上,困倦迷离的多于神志清醒的。卖东西的多于买东西的。
隔壁列车员推销自己的产品,“香烟有买的吗?”她嗓子哑了,却情感真挚,她手里拿着两盒可以帮助戒烟的香烟(听起来怪乖的),中华牌,五十一盒儿。有一四十岁上下的男士有意购买,我闻声转过头去看,只见他脸色发黄,胡子没刮,抬头纹和法令纹说明了很多,乡音很重,衣服洗洗穿穿应该有四五年的光景。耳朵上挂着耳机,双手抱臂,翘着二郎腿,
“嘿,烟咋卖啊!”
“五十一盒,中华牌香烟。边抽边戒,对身体健康有帮助。要不要?”
“嘁,卖啥的都有。”这是那男子对面座位上传来的声音,比他大不了几岁,听话音应该是一个地方的人。“二十一盒还差不多。”
我看到原本想要买烟的那个男人眼中的激动一点一滴消退,也看到卖烟的那个大姐神色一点一滴凝重。
“你不买,不戒烟别耽误别人的身体。这是真的好东西,不是为赚钱。人家发明出来就是为了帮助戒烟的。我拿一根你看看,加油就行了,抽完再加。买一盒不知道省多少。”
“我戒烟都一年了,啥玩意儿也没用过啊。坐个车你们那么多东西卖啊。”对面那个大叔显然不甘示弱。
“行行行,你戒烟成功了,耽误人家事儿。大兄弟,以后可别跟我姥爷一样,八十了得肺癌,可不就是抽烟抽的。”那大姐也懒得理论,转头跟那个男人说。“你再想想吧,香烟有买的吗?”就这样结束了她的一段销售。
接着,有推着餐车卖午餐的来了,“最后一次供应午餐,盒饭有要的抓紧,十五块钱一份。”
然后,还有卖儿童玩具的来了,“嘿,让一让嘞,儿童玩具带一个回家咯,有要的没?”
他们都习惯了没几个回应的声音,大声吆喝着,大步向前走开。
而列车里的谈话却才刚开始。邻座的几个大爷大婶儿,无不在讨论列车上推销产品的事儿。
一个说:“坐个车永远不得安静。”
一个说:“怪不得人家嘛,肯定都是听上边的。”说完做噤声状,“你不买就别说话,咱一会儿就下车了。”
另一个接过话题,“谁知道卖的钱都哪去了?也不知道卖的东西真的假的。质量谁保证?”
七嘴八舌地热闹着,打发时间。很快就到站了,他们担心的问题没人回答,而下一趟车还会重复着这样的风波。
我们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即使满肚子疑惑也可以自己消化。他们连求证和辩解都觉得没必要,任它去吧。
仿佛就是习惯了不去过问,不去关心,我可以保证你卖你的,反正我不买。这个思想大概比金秋的果子还要熟得更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