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糖的记忆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奔波在城里的人们,陆续开始返村,回家过年。在我们老家有一个习俗:在这天晚上要吃芝麻糖。传说是为了粘住灶王爷的嘴,不让他去天庭汇报工作时,说凡间不好的话。
自从毕业工作以来,很少在小年之前回家,今年有点小例外。我回家的第二天,外出务工的哥哥也回来了。今天二十三之前,我们全家成员居然聚齐了。
今天下午,咿咿学语的小侄子,从我家东屋里,倒腾出一包芝麻糖,稚嫩地大喊:拆开——拆开——。全家也都人人有份,纷纷吃了起来。咬上一口,酥脆感和甜蜜感跃然舌尖,慢慢地芝麻的浓香感也会刺激着味蕾,进一步让你加快咀嚼的速度,细细品味其中的甘饴。
小吃货也许不懂得今天吃芝麻糖的含义。但是对于我,却是充满了记忆的味道。
芝麻糖,对于我,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记忆呢?这个其实和我的父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儿时懵懂又模糊的记忆里,一年四季,冬天,父亲是最忙的时候。风雪无阻,夜以继日。
每到冬天,早晨天色未亮,我会缩在被窝里,瞪着小眼睛,看着父亲匆匆离开。晚上我和哥哥总是在盼望着、父亲快点回来中慢慢睡去。凌晨半夜,偶尔会听到父亲回来的响动和他与母亲几句嘘寒问暖的喃喃声。
小时候一直不理解,父母为什么可以那么早起床,长大后才明白,叫醒他们的不是闹钟,而是生活和责任!
渐渐地随着自己长大,认知逐渐增多,原来父亲是做买芝麻糖的生意。据他说,在我哥哥两三岁时(那时我还未出生),他便开始从事这项工作了。母亲的村落,以芝麻糖出名,整个村至少有二十家糖坊。一家糖坊大约有十几个人合伙组成,制作、销售、财务等分工明确。父亲从事的便是销售工作。
哥哥因为小时贪吃芝麻糖,虫蛀牙,吃坏了牙齿。但是在我的记忆中,父亲还是比较吝啬的,整个冬天我和哥哥是吃不到芝麻糖。只有等过了了腊月二十三,父亲的推销贩卖工作结束,开始进入下一个阶段——要账。根据各个店铺的销售情况,回收没有卖完的芝麻糖。等到大年三十晚上,核算好账目,父亲总会拉回一箱箱剩余芝麻糖。有碎掉的,有完整的。这个时候,我和哥哥就感觉富有了,可以尽情地开吃了。虽然每年都能吃到,但总是吃不腻,每到冬天,总盼望着时间快点,快点过年。
爸妈也从不吝啬,街坊邻居都会沾光,每家都会送几袋或十几袋。开学后,我也会带几袋分给要好的同学或室友,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我读高中。
可想而知,父亲从事这项工作,大约二十年光景。从初为人父,到两个孩子都长到成人。父亲专注投入这项事业,从刚开始的一人独自蹬自行车,慢慢地和别人搭帮开四轮车。
经过父亲几年的苦心经营,在附近好几个乡镇都开拓了自己的市场,有了稳定的客户群体。在糖坊村,父亲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每到秋收过后,便是又要合伙开始的时候,父亲变成了香饽饽,许多糖坊的负责人,会争先恐后拉我父亲加入他们的小团队。两个叔叔在父亲的扶持帮助下,给父亲开车跟随,做了好几年芝麻糖的生意。
随着农村生活的日渐丰富,人们可选择的礼品和零食越来越多,芝麻糖已不再是大家的稀罕物品。塘坊村的人们,挣钱的渠道越来越多,人们纷纷外出务工。坚守这个行业的人,不懂的与时俱进,不能满足人们多样化的消费需求,芝麻糖一层不变,整个行业变得不景气,慢慢没落下来。
父亲也不做这个生意。哥哥也成家立业,我也可以挣钱养活自己。年已花甲的父亲,今年居然在老伙计的怂恿下,从操旧业。自己开个三轮车又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家人十分担心他身体吃不消,我也时常打电话问候,还给他买了保暖内衣和厚厚的羽绒服御寒。
近日,看他依照惯例,一个个小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账目明细。佝偻着身子,远远地眯着眼睛,使劲去看上面的字迹。
我不由地心头一酸,眼泪模糊了双眼。父亲为我们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心血和努力。我们家也从一穷二白,家徒四壁,房屋不断翻新,盖起了一间又一间。从温饱生活到小康的生活。供养一家的生活开销,哥哥成家结婚的巨大开支,我十几年来积石成塔的教育费用……
虽然父亲身材矮小,却要承受家庭如此之重担。现在想想,父亲的二十年买芝麻糖生涯,是何其艰辛和辛苦。冒着凛凛刺骨的寒风,走街串巷寻遍每个商店和小卖铺,肯定面临过商店人员的白眼、同行的敌对、账目不一致的无奈……
一句话说的很赞: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这都是源于爱和责任吧。当我结婚生子后,可能才会切切实实体会到其中的艰辛和不易。
小时候有时还抱怨父母,自己为什么生活在农村?为什么父母没有出息?现在感觉真有点傻,父母为自己的成长付出那么多,应该永远怀一颗感恩的心。其实拥有便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