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老娘
自从2018年老娘二次骨折后,哥嫂搬进了楼房,老娘也跟随着哥嫂住进了楼房。
老娘没二次骨折前,无论我们怎么做老娘的思想工作,冬天去住暖气楼房,老娘总会坚持她的看法:我能动,哪儿也不去,不能动,你们搬我哪儿我去哪儿。
二次手术后的老娘,应验了她的话。助行器是她的腿,她的活动空间就是家里的一百多平方,偶尔哥嫂推着轮椅陪着她到小区或者海边转转,坐在轮椅上的老娘,双手紧紧地握着轮椅的两侧把手,表情僵硬,眼睛来回盯着轮椅的把手,害怕再次摔着,丝毫不像是出来遛弯,倒更像是去刑场似的。每次出门,老娘每次都紧张,所以,哥哥再也不让老娘坐轮椅出门了。
哥哥住的是二楼,平日里,老娘最爱呆的地方就是她卧室的窗前。
老娘的卧室很大,中间放着一张一米八的床,床和窗户间隔一米的距离。那扇朝南的窗户很大,几乎占了一面墙。老娘有时坐在床上靠着被子,有时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窗外的一切就一览无余。
阳光总是那么的灿烂,透过窗户照得老娘全身暖洋洋的。老娘就像向日葵一样,特别爱追着太阳烤,让身子有暖烘烘的感觉,有时候不知不觉就依靠在被子上或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一个盹儿打过来醒了以后,会接着望窗外。这个时候,哥哥总会打趣她,又睡着了?老娘总会第一时间否认,谁说我睡着了?我没睡。好好好,没睡,你说没睡就没睡。此时的哥哥总会一笑而过。
窗外是一条宽敞的人行道,足以通过两辆车的宽度,道路南面是一条很大很大的人工湖,每逢周末还会响起欢快激昂的音乐喷泉。这个人工湖是小区的休闲散步玩耍的地方,除了寒冷的冬天,人工湖的周围煞是热闹。
每次去哥哥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向老娘的窗户,有时就能看见老娘的身影,窗子开着的时候,她那花白的头发会迎风摆动,窗框就像恰到好处的画框。
每次进了哥哥家,老娘总会在窗前稳稳地坐着,继续望向窗外,看见我总会淡淡地说,我刚才看见你从东面走过来了。然后饶有兴趣地对我讲她在窗前看到的新闻:今天有个年轻的女人牵着一只穿着红色衣服的小狗,小狗也穿上衣服了;今天有一对岁数挺大的两口俩,走路还牵着手呢,头发都白了;今天有个小孩玩滑板车,看着像是四五岁了,滑过来滑过去,滑得还挺溜得;今天南面的那个湖啊,人真多呀!天气好,人都不爱待在家里了;今天有个坐轮椅的老头,那个轮椅自己在跑呢,没有人推也能跑……都是些平淡无奇的小事,但她讲起来却津津有味。
老娘不爱看电视,总说她看不懂那玩意儿,但她看得懂窗前的一切。这一切就像放电影似的,演着重复的和不重复的琐琐碎碎的故事,沟通着她和外界的联系,也沟通着她和我们的联系。
望着窗外的一切,老娘总会生出一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联想,大多是些陈年往事,不是过去住平房时的陈芝麻烂谷子,就是沉淀在她年轻时的回忆。
听老娘讲述那些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事情,我感到了岁月的流逝:想象着老娘年轻时的模样和她经历的一些苦难。人生的沧桑就是这样,在她的眼睛里和窗前闪现着。
每年冬天,哥哥总会在供暖的第一时间把老娘接到楼房里住,到今年已经有五个冬天了。停暖以后,姐姐也会第一时间把老娘接走,姐姐家再生个土炉子,住在南屋的老娘最爱呆的地方还是窗前,阳光还是那么灿烂,老娘还是打盹儿,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窗前的新闻。
我和哥哥在一个小区,不管老娘在不在哥哥家住,每次经过哥哥的楼下,我还是习惯性地望向二楼的那扇窗,似乎老娘一直坐在窗前,一直望向窗外,那花白头发随风摆动的画框一直在我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