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远影,碧水长流

2021-09-30  本文已影响0人  LonaLong

        他走了,走得急急匆匆,招呼也不打。我们就这样突然接到通知,突然要接受他离去的事实,震惊,惋惜,不忍,不信。

                        (一) 追悼会

        参加他的追悼会。

        每个人都身着黑衣,胸戴白花,还发了块小毛巾,我默然接过来,把小毛巾捏在手心里,不知为什么身体发冷,手心里好多汗。

        人躺在遗像后面,照片面带微笑,虽有了岁月的风霜,比起年轻时亦有发福,但看上去仍然英姿勃勃,五官端正,相貌凛然。

        司仪官开始介绍他的生平,出生地、所上大学、工作单位等等,介绍完,对他的一生作出评价和总结,念到后面感觉声音越来越远,我的思绪开始穿越。。。我陷入沉思,人的一生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如果有一天我百年归去,别人又是怎样介绍我的生平?

        接下来是遗体告别,我没有流眼泪,我的眼泪在听到他的噩耗时流过几回了,见到后反而没有泪,是眼泪流干了吗?走到他身边时,我不敢看但又不甘心,最终还是用力瞧了一眼他的仪容,这一眼,是最后的一眼,是这辈子最后的记忆,深深刻画在脑子里,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

        追悼会很快就结束,感觉时间太短,短得就象他的人生。

        我一直不能接受他已经离去这个事实。我经常怀疑我是不是在做梦,梦醒来这一切都不曾发生,那只是我的幻觉,只是我睡得太迷糊陷入梦境太深,所以不能自拨。但是,现实再次揉了揉我的眼睛,擦了擦我额头的汗,不停拉拽我:醒醒!醒醒!

        。。。。。。

        时间回到三四十年前。

                    (二)初三1班

        我不会记错,他小学跟我同校同级,我上一班,他上三班,不在一个班,小学的记忆非常模糊,还是从初中忆起吧,因为初中我跟他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听说他小学就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初一新学期开始顺理成章地当了班长,那时选班长都是老师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标准,但在我心目中,觉得班长这个工作岗位非他莫属,因为他个子高,面相周正,学习成绩好,有正义感,从不欺负女同学,嗯,这就是我心目中的班长。

        初中的时间过得很快,留在脑子里的记忆都是一些碎片,那时男生和女生互相不说话,也不在一起玩,他留给我在脑海里印象较深的只有几件事。

        我们住的那个县城很小,上学来回都是走路,我从家走路到学校大概20多分钟的时间,那时城里有工作单位的都是住单位宿舍,宿舍都是长长的一排,一排有8-10户,每家两层楼,楼下几间,楼上几间,居住面积还挺大,只是那时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面积不大不行。房子虽大,却没有好的格局,一长溜进去,每间屋子都是过道,楼虽是二层楼,却是木板搭的,二楼走路,一楼听得咚咚响。

        他家就住在我家后面的一栋宿舍,每天上学放学要经过我家门口。我经常跟姐姐在门口的梧桐树下玩,玩着玩着有时会打打闹闹,他经过时就会停下来观看我们打闹,象观看表演似的,那时我觉得这人咋这么傻,别人打闹都要看!从那以后,我就不跟姐姐闹了,他也没得看了,哈哈。。。

        他成绩好,学习很用功,但身体似乎不太好,时不时会看他面色苍白向老师请假走出教室,那时大家都知道他肠胃不好,老师对他也很包容,看他不舒服都会立即同意他请假。

        现在想来,也许他先天是有些不足,成年后大城市的各种压力已足以击垮一个中年男性,何况本身免疫能力相对较差的呢?

        初中时他也很调皮,不过他的调皮比较有组织性,他有一次在课间组织几个男生把班上个子最小的男生抬到老师的讲桌上玩“杀猪”,被抬的那个同学开始嗷嗷叫,后来也跟着哈哈大笑,全班同学在教室里看着他们表演,也跟着笑翻天,在那个时候特别好笑。因为,那个年代的乐趣实在是简单的快乐,一句话,就是傻玩。说句公道话,他玩的恶作剧,不象那些调皮的男生那样充满恶意。

        我们那个县城,总共就三所中学,一中,二中,三中,我初中上的是一中,高中也考上了一中,一个年级总共就四个班,一个班五十多人,地方小,人也少,所以人与人重遇的机率很高。不象大城市,小学同一个班,初中同班的机率更小,高中基本没可能同班了。有的人,一辈子,可能就遇见一次,转身就擦肩而过了。而我们能同窗六年,可以说缘份不浅,同学情谊非常深厚。

        初中快毕业时前两个月,班上所有同学都互相模仿着买了个新笔记簿,互相索取其他同学的照片,把照片小心翼翼贴在每一页的左上角,再请这个同学在本页面写上毕业纪念的话,内容多是祝对方一帆风顺万事如意等等,初中在古代只相当于童生,文笔极其幼稚,前几年我在家翻到这个笔记本,看到当年那些幼稚的语言和纯净的面孔,想笑,想念。

        尤其是他的那一页,穿着蓝色的运动衫照的一寸照片,那桀骜而自信的眼神,写得不算漂亮但很有锋芒的字体,象是告诉别人,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灯火。

                    (三)高三1班

        上到高中,我又跟他分到一个班,这太正常了,班上有好多同学都是初中就同班的。

        老师还是选他当班长,这主要得益于他长期担任班长,有经验,人品也正,做事让人放心吧。记得当时还搞了选举,选举的结果还是他,没错,就是他了,他的名字就叫班长。

        大家年龄又增长了几岁,开始打破男女生之间的壁垒,互相说话也不脸红了,偶尔还能互相串串门,男女同学聚聚会啥的。同年级的几个同学办了《求索》杂志,这个杂志有诗歌有散文,那些诗歌和散文象一把金钥匙一样,突然打开了我们这些懵懂高中生的心门,许多无处寄托的情怀和青春期的迷茫,有了安放和寄托的地方,我拿着《求索》爱不释手,听说他也参与了编辑,总之心底满满的敬佩和崇拜。

        在那个闭塞而偏远的小县城里,在那个文化书籍匮乏的年代,在那个没有充满鸡血的时代,多数人没有学习的冲劲,而是相对佛系地看待学习,包括我也如此,很多时候思想被青春期的憧憬和萌动占领,并不能全力投入到学习中来。而他,一直保持着学习的激情,上课认真听讲,回家认真复习,是老师眼里的优等生。

        所以,有一次下大雪,学校操场到处白皑皑的一片,几乎所有人都投入了那一场雪的战斗,课间操不用做了,打雪仗!我们在操场疯跑了20分钟,有的男同学还嫌不过瘾,又把雪捏成球带到教室,那天上课铃声响起,化学课,老师拿着书本走进门,刚站到黑板前,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手里捏着一个大大的雪球,用力掷到老师旁边的黑板上,掷得很准,跟老师的脸只差10厘米,突然,时间静止了,大家都在等待老师的反应。

        没想到的是,老师竟然不生气,哈哈笑起来,全班同学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这件事刷新了我的认知,如果换成别的同学,别人也不敢那样做,就算那样做了,老师也不会不生气,我是这样想的。说明老师平时很喜欢他,是的。

        那个小县城的冬天,寒冷而多冰雪,一般每次下雪之前会凝冻,结了冰后下的雪才会堆起来,地面的雪过了一晚上,如果温度再降,雪就变成冰,小县城的路不平,有上坡下坡,哪怕是成年人,也不免要在出行的路上演摔跤滑滑梯的游戏。我们有一次寒假自习完回家,经过南门大桥,他对我们说,你们看,河上结冰了!对对,和尚结冰了!大家会心一笑,汉语真有意思!然后不记得是聊到什么话题,他高昂地说了一句:我们这一代人,活80岁都没问题!

        (是的,我们相信医疗和科技一直在进步,国家发展势头好,老百姓生活越来越富裕,活80岁肯定是没问题的,可是说这话的人怎么就先走了呢?我一直想不通。)

        高中时开始上晚自习,每天吃完晚饭到学校,自习完回家差不多10点左右,担心晚上回家不安全,大家住在附近的都自发结伴回家,我们这条路上的有三四个人,经常会一起结伴下晚自习,当然,我们住的县城小,其实也不过20多分钟的步行路程,大家住所相隔也不过是几分钟的距离,他家相对较远,所以每次都是他最后一个到家,我们一点都不担心他的安全,因为他是男的,他个头高大,他正直勇敢,我是这么想的。

        有一次不知是谁提议,说不想上晚自习了,干脆去看电影吧,然后他立马他说他请客,那时我们都没啥钱,家里很少给零花,兜里要是有两三块钱,那可算得上有钱人了。我记得电影票好象是3毛还是4毛钱一张,我们四个人去。到了电影院门口,他拿出一张绿色的钞票出来让我去买电影票,四个人大概要1块多钱。贰元和贰角都是绿色,我没仔细看,以为是贰元,拿到手上才发现是贰角,气得我把钞票扔回给他!看到我受骗上当的表情,他笑得前仰后合,然后重新拿了贰元的钞票给我去买票。话说,男孩的调皮跟年龄没太大关系。。。

        那场电影的名字叫《魂断蓝桥》。

        我努力回忆记忆中对他有印象的事,有几次是几个同学一起去他家写作业,我们当时创办的《朦胧》诗刊还邀请了他帮忙抄写编辑,但似乎我对他的一些特立独行的语言和行为比较有印象,其他很多事情都被湮没在沉闷的课堂和枯燥的学习里了。

        岁月越来越遥远,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四)毕业后

        毕业后,我们各奔西东,算起来,我只见过他三次。

        第一次是去广州,大约是1998年我到广州出差,受到他的热情接待,他当时骑个摩托车,带我去逛了上下九,吃了顺德双皮奶,喝了早茶,我还买了一盒VCD,吃的和逛的都觉得特别新奇,又觉得他这人超级贴心,吃玩逛一条龙都能考虑到,待客特有水准。其他都不太记得清楚,只记得他粤语说得很流利,我这个乡下人在旁边只有羡慕的份。

        记忆有的清晰有的模糊,但这些是一直不会忘记的。

        第二次是2002年在深圳,我也是首次去深圳,几个同学朋友相约出去游玩,当时也邀了他同行。出发之前,他买了两份报纸,给我和另一个女生每人一份,我们问他,这是干嘛?他说,你们没看太阳这么大吗?给你们遮太阳!我只能说,好一个暖男啊!

        第三次又是在广州,时间大概是2016年,几个同学约了在广州聚会。其实在广州的同学聚会已经不止一次,每次邀请他都有事没参加,这一次他竟然来参加了,并且走路一腐一拐,严重痛风,我奇怪他以前没生病时邀他邀不来,这次生病了竟然来参加聚会了。

        他因为痛风,不能吃肉,不能喝肉汤,更不能饮酒,整个一桌子的菜找不到他可以吃的东西,最后要了两个馒头在那里啃,当时看起来已经有点让人痛心。他给我们看他痛风的照片,手脚发肿发黑,还有他的痛风群,总之那时疾病已经开始缠绕着他了。

        2019年我去广州,发了一张广州塔的朋友圈,他看到了问我是不是在广州,如果在就过来聚一下,因为时间匆忙,就没有应约,当时要是去了,还能多见他一面。

        翻看我最近的朋友圈,今年5月,我发了一张榴莲的图片,还配了一段长长的文字盛赞榴莲,他看到了在下面回复:“便宜就赶快吃,哪有那么多废话?!”看了时间线,他这个时候应该是在生病,还有闲情点评我的朋友圈,还能象班长大哥那样批评我,还没有在朋友圈里发过一句他的病情,感觉他跟健康的正常人一样,是个铮铮的男子汉啊。。。

        后来在微信和电话里有几次沟通,因为他在银行上班,有关银行金融贷款的事我找他咨询了几次,他每次都很耐心解答,给我提供了一些有用的信息,的确很有同学大哥的范,给我的感觉是,遇到问题找这个大哥,没问题,哥帮你!感动。。。

        最后一次和他沟通,他就没那么积极,说咽干不能说话,只能打字,字也没打几行就不理我了,我当时没有细想,以为他很忙,不便打扰,就没有再追问(人生没有后悔药,如果能穿越,无论如何我要去见他生前最后一面)。后来看到他发朋友圈去杜鹃花旅游,还以为他病愈出行,实实在在没想到,那是他的最后一次。

        得知他的噩耗,我心情一直不能平静,感觉象是受到了重击,重击后是垂泪,是反复的回想,因而反复去翻看他的朋友圈,翻看他在群里的发言和聊天记录,想找到什么珠丝马迹,帮助我串联起对他的回忆。自然没有什么收获,也没有什么用处,只能缅怀。那个人,他已经成为记忆,他在我的青春里出现过,闪耀过,他让我一想起那个美好纯净的时代,就想起那首歌:

        一条路

        落叶无迹

        走过我

        走过你

        我想问

        你的足迹

        山无言

        水无语

        走过春天

        走过四季

        走过春天

        走过    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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