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半仙去了‘极贫乡’
——习酒镇赵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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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是个很重的词,像极好,极美的,极乐世界。
车子驶过街上,窗外有处彩旗飘飘的房屋,有蓝球场那么大。上面写着‘极贫乡镇建设项目工程指挥部’。
我带着孩子去卫生室买点止咳药,这是到工地的第四天,孩子就感冒了。
到了卫生室,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病人不下二三十人。我四下找医生,并无任何一个白大褂。
药品室也是空的,没有大人,里面有个三岁小孩在玩。
最后,我看见一间输液室有个女人站着和一个老头聊天。
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问下,“你好,你知道医生在那里吗?”
她问我,有什么问题。
我说买点小儿止咳药。
她和让我等一下,然后和那老头聊了两句。
我便知道,她是医生。
她递给我一支水银温度计,让我给孩子量体温。
我说我摸过额头,并不烫。但她说手是摸不准的。
我接过来甩了甩温度计里面的水银,她赶紧制止我,“诶,幺妹,甩不得,怕你给甩地上了,我现在只有一支呢!我帮你甩过了。”
我有点尴尬。她让我坐在药品室的窗口对面唯一的一根空凳上坐好量。
坐我旁边的两个来打点滴的苗老头便聊起天来。
“我好几年前遇见个医生,医术高超得很,孩子发不发烧,他用手摸就知道。准得很,能摸准十有七八,那温度计来量差异也不大……”
虽然话有有语病,但我没有去掺和两老头的聊天。
只见这时又来了急诊的病人。医生赶紧跑了过去。
“什么情况?”我只听医生边走边问家属。
“牙痛老伙勒(痛很严重的意思),在那儿大哭大叫……”家属说。
过后我就不知道下文如何了。因为他们走到另一间房间去了。
等我把孩子体温量好,她又到另一间诊室去了。起初先生还在到处寻,最后还是旁边的老头告诉他医生在斜对面房间。
她回到药品室,我说让她看下孩子喉咙有没有咳发炎,她说行,不过要等一下。
边找药边问我,“家里有什么药没有?”
“有头孢颗粒……”
“那给你配多两种止咳的颗粒吧。”
“好。”我说。
其实我倒是挺感动她问我家中有没有存药这句话,我觉得她挺好人。
在贵阳或是广州,你去买药,药店的人从来不问这话,反而是什么玩意贵就给你推荐什么。
我看着那个小孩,我问她,“是她什么人?”
“孙子”医生说。
“啊,那你放心给他一个人在药品室?万一自己打开药吃了怎么办?”
“他不会吃的,最怕药了。”
“像我们村有个人的亲戚家小孩 ,就把大人的保健品吃了半瓶,结果没抢救回来。”
“那些不懂的小孩会吃!他不会。”
这时药配好了,她告诉我每次吃半包。
我提醒她帮忙看下孩子喉咙。
“不得(能)看呢,回去吃药就行了。”
“为什么不能看?是没压喉片?”我问。
她拉了拉抽屉,应证了我的猜测,“不得(没有)片,现在又是最忙的时候……”
我心中稍微不乐,看个喉咙又花不了一分钟,可是她不看我也没辙。
一个大爷站我旁边问,“医生,我打水头晕呢!”
“不得青霉素,保爷(大概是大爷的意思),你回回得整青霉素才得吃(有效),现在不得药呢……”
我随意道了声谢谢,就走了。
出了医务室,我跟先生,“那么多病人,只有一个医生?”
先生没好气地说,“极贫乡,你还想怎样?”
卫生室在离乡镇上一公里远,再经过乡镇时,我留意了下两边店铺——总共只有两间药店。
先生去乡镇后背的半山腰上工地上看进度,让我在街上逛逛,我想我又没什么东西要采购,就粘着他一道。
车子爬到半坡的泥浆路上开始打滑,坐后排的工友便下车去看了下。
先生让他掰下轮子,开了四驱。
只是没走多远就停下了。
“你要是无聊,就沿着小路下去,能直接到镇上逛逛。”
我本来想拒绝他的提议,可一看头顶的烈日,马路上又无大树可遮。
把孩子用背凳背着,颤颤巍巍的下了山坡。
我要是摔了,最惨的肯定是先生的‘心头肉’。
我走在野草把路都遮得只放得下一只脚的小路上,看看两旁的玉米地已经枯黄,只是青草还绿得十分可爱。好些小虫蹦哒来蹦哒去的,看着十分喜人,可是我又暗自祈祷,千万别突然冲出一条蛇来。
我支使孩子去摘我叫不出名字的花,兴许是格桑花。她似乎不感兴趣。我只好摘了根狗尾巴草给她握着。
金毛的狗尾巴草闪着金光一路陪我们下行。
说不出的美妙。
只是走到一半,有一段路相当泥泞,我想折回马路,可上坡又陡,只好硬气的往前走。
这个季节的稻子还未收割,正绿昂昂的挺着个饱满的胸脯站在阳光里。
耗了点时间,终于到达镇上。
我没有东西要买。只好瞎晃哒。
站定在马路边上选择方向,忽然见地上有一块钱。结果捡起来一看,居然是三元。
起初我没明白这个‘3’,是什么意思。我把钱放在手里,不知道该交给谁,可低头一见自己裤兜,里面的红太阳已经偷探半个身子准备‘翻墙越狱’。
原来是自己的钱,我恍然大悟。
我一路往上去找先生说的超市——我为什么笃定它在上行?其实我不知道。我只是去碰碰运气,就算找不到也无妨。
经过两家五金店后绕个弯经过一家摩托车店。摩托车店马路对面放着一个垃圾箱。
之所以注意到垃圾箱,是有个拾荒者在翻找垃圾桶。
我想过去给他点钱,可是我又怕他属于精神异常,到时伤害到我和孩子。
有点遗憾的我继续往上走,终于找到了个超市。看起来应该是镇上最大的一家了。我这么猜想。
超市没什么新颖的东西,逛了一圈后最后挑了把小梳子和一块小镜子——每件3元钱。
然后问超市老板娘菜市场怎么走。
“现在是寒天(音译,指非赶集外的日子。)不得菜市,你要周四来,那天赶集。又或者你沿街下去有个三叉路口,你走支路下去看下那里有个买小菜的小店开门不得。”
“好的,谢谢。”
我照着指示去到分叉口,沿分路下去,路可真陡。七八辆摩托车搭着人呈一条直线整齐的列队从我身边走过。它们大概是要去同一个目的地。要么是去那家吃酒,要么是吃完了酒回村儿。
走到很久也没见有店铺,索性折返。
阳光很热烈,重新经过垃圾桶,那个拾荒者已经走了。
我低头看路边,我前面有个人撑着把很低很低的伞,坐在摩托车店门口的地上。
我走过很远才回忆起,那应该是那个拾荒者。
整个镇上的楼房沿主公路而建,不时有大车小车经过,站在马路边上有种尘土飞扬,满嘴眼吃土的感觉。
一阵‘突突突’的声音,那是拖拉机开来了,我继续观察着街道两旁的店铺,摩托车店就有六七家,余下就是家居店。家居店要不是经营了很久,就是常年在路边风吹日晒的原因,多数家私已经被吹得淡旧得像个没有血色的干架子。
一阵巨大的气流拍打过我的头顶,我立即屏住呼吸,那拖拉机的排气管冲发出来的尾气。
找了个摩托车门口借了根凳子坐着。
先生忙完来接上我,问我,“好歹带你到镇上一日游了嘛!”
“感谢。”我说。
晚上回到租房的村准备睡觉,闻抓窗帘的声音,我想想我住在二楼,不可能有人来掀我窗帘,便安下心写下今天的见闻。
不一会,又有‘扑扑扑’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来,寻声望去,一只蝴蝶落在墙根儿。
没弄明白它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冲进来,那张窗帘的厚度可是非同一般,比它的翅膀要厚上十倍以上。
我蹲在地上研究了一会儿,暗想,“苗人擅蛊,难道这是传说中的蛊?”
可一细看,蝴蝶的身形,像极了一个‘3’。
——20170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