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猎物

我很喜欢观察蜘蛛捕食的过程。
一般人可能对这种生物知之甚少，甚至大多数都以为它是一种昆虫，当我指出蜘蛛不是昆虫，昆虫只是蜘蛛的食物时，他们显得不以为然。也许是因为它的身体构造过于毛骨悚然、恢恑憰怪，因此被敬而远之，难以招人喜欢。
只有一半左右的蜘蛛品种会结网，它们是天生的工程师，蛛网的建造图根植于它们的基因中，不需要任何传授或练习的过程。白天它们躲在暗处睡觉，当黄昏时分，日暮西沉，它们会吃掉旧网，编织新网，守株待兔，坐享其成。
此时正是下午的用餐高峰，茶餐厅人头攒动，服务员快步往返于取餐窗口与各个餐桌之间。靠近落地窗的三张餐桌格外突出，与店内其他用餐区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被精心布置的橱窗，而这三张餐桌其实也别有用意：店长会邀请高颜值的男女顾客在此落座就餐。被邀请的顾客大多都会将此当成一份殊荣，这家店也因此在网上变得小有名气，很多人慕名而来，凑热闹，碰运气，甚至寻姻缘，这里已成为城里年轻人最爱的约会场地之一。
我的座位靠墙，正好能同时欣赏这三张桌的顾客。
离我最远桌的是一对大学情侣，边吃饭边自拍，看他们的样子，正因为成功被店长邀请而兴奋不已。中间桌的是一位瘦削的高个美女，他是这家店的常客，这也是她最爱的座位，通常她手边都放着一杯柠檬茶，此刻她正靠着椅背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离我最近的一桌男女，刚刚被店长邀请过来，是我今天收看的主角。
我猜此刻他们彼此都把对方当成了猎物，暧昧不明的氛围环绕两人，装作不经意间碰撞的视线隐藏着巨大的信息量，他们正在看不到的战场上进行着猜心的战斗。
“这是小姐的星洲炒米，餐齐了，二位慢用。”服务员微笑着走开，他一定和其他人一样，以为两人是一对情侣，但我知道他们不是。
姑且叫他叶君吧。
叶君在我看来很像一只蜘蛛，他的狩猎方式便是设下陷进，等待猎物自投罗网。他对面的女孩，并不知道自己是猎物，她浑身散发着猫科动物的聪颖、活泼与不可靠，一袭紧身的黑裙衬出细软的水蛇腰，颀长的小腿和她脸上的皮肤一样，白的发光。
“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我的邀请。”她俏皮地撅起嘴，猫眼般的眸子里闪着清澈的光。
叶君冷峻的五官极少会出现多余的表情。
“肚子不饿吗？少说话，吃东西。”
“你知道吗，现在高冷人设已经过时了，那都是老年人玩儿的东西了。”她用叉子玩弄着盘子里的食物。
“我本来就是老年人。”叶君面带笑意。
“我一直觉得，大叔配萝莉是最经典的组合，就像《杀手莱昂》那样，你看过吗？”女孩甩了甩一头短发，“我这个发型就是按照娜塔莉波特曼的造型剪的，好看么？”
“还行。”叶君点点头，拿起刀叉切开盘子里的牛排，叉起一块放入口中。
“你怎么什么都是还行，有什么能让你说好的东西吗？”女孩不满地嘟着嘴。
叶君停下手里的动作，眉毛拧成一团，“这肉好腥。”
“叶总口味很挑剔嘛。”女孩也尝了一口面前的食物。“没想到我们能坐橱窗位，这里可不是人人都能坐的。”
“是吗？那我真是沾光了。”叶君低头把牛排切成条。
“是我沾了你的光。”女孩望着叶君被灯光铺成金黄色的睫毛，脸颊发烫。
“说笑了。听说你在公司人气很高，才来了一个月，已经收过十几束花了。”
“是吗？你还听说了什么关于我的事情？”女孩眨着眼身体向前微微倾。
“没有了。”
“……切”女孩不满，“真不会聊天。”
“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聊天吗。”叶君不动声色。
“我听说你很难约，就想试试咯”
“听说？公司的人这么喜欢议论老板吗？”叶君挑起眉毛。
“说老板坏话可是最好的团建。”女孩调皮地笑着说：“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答应了。”
“我为什么要拒绝你这么漂亮的女孩邀请呢？”
女孩转过头含住吸管吞下一口奶茶，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你觉得我漂亮？”
“我只是实话实说。”
“那你怎么总是对我冷冰冰的？”女孩娇嗔。“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不要忘了我是你的上司”叶君看着女孩，“在公司还是要避嫌的。”
“这里又不是公司。”女孩最喜欢撩拨叶君这种故作矜持的对手，不断试探自己的任性边界。
“这里是公共场合。”
女孩突然冷下脸。
“有传言说其实你早就结婚了，是不是真的？”
“看来有必要管管公司的风气了。”叶君推开面前未吃几口的牛排。
“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女孩面露愠色。
“荒谬。”叶君笑道。
“你怎么证明没有骗我？”女孩不依不饶。
叶君叹了口气，站起来一把拉起女孩。
“你干嘛？？”女孩大喊。
周围餐桌的食客纷纷侧目。
“去我家。”叶君拉着女孩胳膊走向门口，在桌上扔下几张纸币。
女孩嘴角闪过一丝得逞的微笑。
猎物上钩了。
这种你进我退欲拒还迎的狩猎戏码每一次都能让我意犹未尽。
推开店门，凉爽的空气吹起风衣的后摆，早秋的街上很多散步的情侣。
夜色中两人依偎在一起，我跟在他们身后，谨慎保持着不被察觉的距离。
叶君为女孩打开路边黑色轿车的后排车门，等他们开出一段距离后，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我看着他们的车行至湖边的一栋别墅车库，下车走到屋后一扇窗边，这里灯光昏暗，夜色是很好的掩护。屋内的灯亮了起来，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窗户另一边的门厅。
女孩脱下鞋子，倒在叶君的怀里，微笑的脸上泛着红晕。
叶君左臂拥着她，右手从女孩的脸颊滑向脖子，扼住了她的脖子，手上的骨节因为用力而颤抖泛白，面对女孩挣扎惊愕的面孔，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平静的注视。
女孩的手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挥舞，逐渐没了力气，终于失去生气垂在了身侧。
叶君将她轻放在地板上，站起身来吐了口气，扯掉脖子上的领带。转身打开了房门。
“夫人还是一样恶趣味。”他看着门口的我，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你主演的好戏，我哪舍得错过，再说了，霸道总裁是我最喜欢用的人设。”我脱下风衣，他接过去挂在衣架上。
“一切都如夫人所料，我不过是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罢了。”
他拥着我，眼睛里闪着温柔的星光。
“那还不是你秀色可餐，才能让我的剧本顺利进行，捕获了这只小野猫。”
我俯下身子，低头看着地板上沉睡般的女孩。
“这幅皮囊不也是夫人为我选的吗？我倒是喜欢阳刚一些的。”叶君转身打量着穿衣镜中自己的脸说。
“你的审美还停留在六十年前，现在早已不流行了，要是不喜欢，下次你自己选。”我瞪了他一眼。
“只要夫人喜欢就好。”叶君谄媚地笑着，“一切都听你的。”
“这社会审美趋势变得太快，别说你了，就是我这十年前最受欢迎的容貌，现在也过时了。”我小心地脱下女孩的黑色长裙，叠起来放在柜子上。
“所以夫人看上了这容貌如野猫一样的女人？”
“这是现在年轻人里最受欢迎的容貌，你这老骨头懂什么，快去烧水，再磨蹭十二点该吃不到嘴里了！”我横起眉毛催促他。
“夫人稍安勿躁，今天可是十年一次的大日子，我这就去烹了她。”叶君在我额头吻了一下，俯身将女孩的尸体拖进厨房。
“头发怎么做都不好吃，要不就全扔了吧。”我边布置餐桌边侧着脸向厨房喊道。

厨房传出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的声音，电视里放着我们最喜欢的开胃电影《沉默的羔羊》。我心血来潮，精心将餐桌按照西餐的礼仪布置起来，铺上崭新的白色餐巾，点亮银色烛台上的蜡烛。
十一点，肚子开始咕咕叫，为了这一顿我一整天都没吃饭了。
叶君七碟子八碗的摆了一桌，酒杯里猩红色的液体将气氛渲染的十分浪漫，我们在餐桌旁相对而坐，深情对视，举杯共饮。
“今天一过，就再也不会见到夫人现在的模样了，每次都感到有些伤感。”叶君细致地将面前盘中的心脏切成小块换走我面前的空盘，抬头凝视着我，眼中满是不舍。
“看了十年了还没厌倦？”我叉起盘里的肉块送入口中。
“十年转瞬即逝，好像就在昨天一样。我永远不会厌倦，只要夫人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叶君将装着两个眼球的小碗放在我面前，白色的眼球后面还拖着长串的肌肉。“和上次一样是烤了的，外脆里嫩，爆浆口感，你的最爱。”
我充满爱意微笑地看着他，看着那张我曾亲自挑选、切割、烹饪，最后消化在肚子里的俊美脸庞，那个叫叶恒的男人，他的存在已经被我的丈夫所取代。
我将眼球放入口中，牙齿切断韧性强劲的肌肉，玻璃体被烤过之后浓郁粘稠的浆液在口中爆开，我闭上眼，忍不住发出享受的声音，午夜的钟声响起，大快朵颐之后，我们在厨房边聊天边收拾残骸。
女孩的头骨在汤锅里翻滚。我将它煮净、去肉、烘干，剁碎后磨成细腻的灰白色粉末，在精美丽质的粉饼盒中压制平整。
忙完之后疲惫地和叶君倒在床上相拥而眠，直到日上三竿，我们才惺忪地醒来。
坐在妆镜前，看着镜子里崭新的面容，那双野猫似的眼睛里曾经的清澈光芒已经被另一种光所取代，我将粉饼轻扑在脸上，肌肤立刻透亮粉白。
“我先去公司了。”叶君坏坏地笑着亲吻我的脸颊，“要避嫌。”他推开门，阳光明媚地洒在他俊朗的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