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
伪君说:“牢笼而已,何惧哉?”
适逢那冬,雪漫平了。我大抵知道了一些事情,又只见那棉袄锁着身躯,矮帽禁锢心思,我看到诸多行人,徐徐幽幽,摩擦着、驱赶着走。那脸上本就黯淡无光,轮轮烛灯却打不进他们的所思所忆。
只见晴空万里,总有云朵附碍,哪能万全。焦黄的、半秃的枯树枝丫,叉楞在那里,指着那天空。
风筝也总是漂浮的。浮动出惊异和悲哀。多是硕大的鹰风筝,老汉盘着绳系,风轮声沙沙。多少人看不见那根丝线,可它切实存在着。都言人们大多是在春二月游戏,谨叫风筝的时节。可仅是大多,少数为了心情,为了自由的先生,却常携着柄淡墨色的蟹风筝。方到那时,抬头所见,且可称为逍遥吧。
我还在那里呢,四面尽是寒冬的肃杀,而那春日风筝却早早不见踪影,岂不是荡漾着远去了。枯骨化灰尚需时,我恍然大悟似的,始觉些许笑柄,乏善可陈,甚至可鄙。有些人终究躲不过那惩罚,他们将雪撵在脚下,踏扁了。欣笑,贻笑,龂龂不止,他们终觉努力了,追随这二月,践踏着白雪。
他们堕落不下去,铅块累积的撑住了心,再也不可断绝,可也在堕着、堕着,丝丝缕缕的压迫着。我陪着,嚷着,跑着,笑着,哭着。然而未果,胡须已立的年纪,心里却没有补救的办法。
事情远没那么容易。我想,独木难支,怪当时的糊涂罢,旧事不可提,终是被宽恕了,愿我也如此宽松下心来罢。
我再不敢希求什么,被牵拽着的后背与毛发,紧张的张牙咧嘴,也只能沉重着。远掷的无可把握的悲哀,斜歪着插进了笼子。我倒想再回肃杀的严冬中去罢。寒威就这样压刹着热情、希冀。
叛逆的猛士是佝偻着破土而出的。荒坟和废墟苍苍,这里有深广和久远的苦痛,瘀血凝积成痂,重重堆叠,腐朽的枯木苦苦支撑着,斑驳脆弱,怯懦的人走不到这,勇士却又囚禁于此。甚至寒冬腊月的雪,都是他们死前的奢求。
棉袄遭了蛀虫,噬心做洞;矮帽愈发低压,遮挡视线。我竟全摘了。无用的厚礼只会徒增心虚。总觉有些心痛,听大家说:“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天地竟有此静穆,明暗生死的局子,隐隐若现。
谁不期盼着光明,可牢笼把我们束缚在地下,使我们不能欢唱,不能欢喜。手上的刀疤愈加张扬,且要爬到虎口上去了。却听耻笑声四起,我愤而颤抖,暴怒与无奈交织,凭此被耻笑,安能如愿?
脚步空落落的,人们空洞的身躯被拖引着前行,我走上前,缘想拍他们一把,切身提醒,可最终,伸出的长臂挡在了枯木旁。我仅笑笑,只觉笼之所困,假为拔晋罢。
烛光依旧忽闪着,我环眼望去,牢笼上方尚有希冀,牢笼下方唯剩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