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三更）

“万物都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莱昂纳德•科恩

时光养老院坐落在城市的一角，离他的家大概四十分钟车程，好在门口很人性化地设置了地铁站。他故意错过两班人较多的地铁，然后选择在第三班地铁的空旷处，靠着车壁，听着歌，眺望窗外那个陌生的城市。地铁是一个适合感怀人生的地方，他一直都这么想着。当视线能贯穿全部车厢，拉环像风铃一样摆动时，他感受到了宁静。就像樱花缓缓飘在手中，这种“在路上”的优雅和从容，使他和孤独和谐相处。

一个小时过后，刺耳的提示音惊醒了他。摘下耳机，仔细听着第二遍的英语。确认过后，他企图穿过茫茫的人群，甚至是想快点远离这个带着他些许思想的车厢。它已不再属于自己，从白及黑，沦为普通。

“哼，什么敬老日，挤死了。”他急忙用肘臂遮住鼻子，不让任何雪茄的气体分子有入侵的机会。所谓的敬老日，是前年突然设定的，开学日在2031年就被提前到了8月21日，像是为敬老日提前空出位置一样。这是这个城市独有的节日，正因为它特殊—有将近80%的老人住在养老院里，剩下的，还想在家里带带孙辈。2032年，国家对这个城市的养老院实行了前所未有的改革—单独设立了社区，有各种建筑风格以供选择（给老人们家的感觉，颁布的政策的原话），服务更加人性化，价格更平民化（其实还是有层次差距）。这些养老社区，大多都像个小城市，有点“自给自足”的感觉。至于意义何在，他从不关心，他起初搬来就是因为它特殊，想拥有一个新的开始罢了。

老头所在的时光养老院，是选取的老北京四合院风格。这个敬老院很特别，出了地铁站后就是一片竹林，必须要经过一段小路，才可到达。住在里面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正因它单独成区。他也不知道老头是什么人，甚至连姓氏都不清楚，他们俩的关系，缘于老头在关键时刻帮助了刚刚来这陌生城市的他。

几分钟后，他来到了养老院的门口，门外张贴的设计图以及理念让他觉得很亲切，这一刻，他是愉悦的。

“嘿，老头，我来了。”他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放声叫道。

没过多久，医护人员推着轮椅，缓缓来到大门口。

“你这小子，说了多少遍叫老师，没大没小的。你看看现在几点钟了，我叫你11点半到，你又迟到了半个小时，刘叔和张姨都等着呢，有没有有点规矩！”椅上两鬓微白点老人愠怒道。

“哦，我刚刚路上看了一个展，哇，你不知道啊...”

“这两人是国内著名的建筑师，FYH（Follow your heart)你知道的吧，他们就是这公司的主心骨，待会儿把你衣服整理一下，还有你这头发，给我好好整整，我带着你和人家好好谈谈，争取在这里找份像样的...”

“知道了，知道了，应付一下就可以了，反正都瞧不起我。”他把温热的画塞在老人怀里，直直就进门去了。

“诶，你这臭小子！哎呀，进去吧，进去吧。”老人吩咐着医护人员。

这家养老院原原本本的还原了当年的感觉，不过多了一分清幽。院内摆放着三三两两的盆栽，还有老人们养的各种植物，不论是院内还是院外，都是一片绿色。他当然不会以这么矫情而且文艺的眼光去看这些景色，他只是觉得味道很清新。有一些年岁的檀木让他停下了脚步，他伸手去触摸，感受着冰凉。老头没有去打搅他，这像是他的习惯，每次这儿都要在那未雕琢的檀木那里站个一分钟，与此同时，老头也静静看着他，眼光也渐趋温和。

“走吧。”他背对着老头说道。

他们一起进入了厅堂，眼前两个穿得光鲜亮丽的人坐在那儿等候。

十分钟过后，他出来了，谈话一如既往地不愉快。在亮出自己的学历和资历后，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允许我自主设计吗？”结果可想而知，两人露出尴尬的笑容，委婉地拒绝。“拒绝就拒绝吧，去那种地方当个任人宰割的羔羊，有什么意思吗？”他独自坐台阶上，摆弄着地面上的竹枝。

“真要这么任性吗？”老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啊？”

“失望倒不至于，我只是不想让你荒废你自己的岁月，人生苦短啊！现在建筑公司都是这样啊，只要有主心骨在，你就基本上别想有大的设计了，最多叫你设计一下室内啊，周边绿植之内的。这行业，知名度还是硬伤啊。再说有多少人愿意采取你那些不合潮流甚至理想化的方案啊。”

“说到底，还是能力不够。”他转过身去，看到老人憔悴的面容中柔和的目光时，自己蓦地顿了一下。

“谢谢你。”

“要是真的感谢我，就陪我到外面走走吧，来看看你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