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一根刺

老家许多人感冒，也许传染了。

春节的老家并不见得有多喜庆，相反，笑声和团聚里，蓄着寥落和孤单。年一过，人就走了，村里就剩老人、孩子和许多近四十岁还娶不上媳妇的大龄剩男。

更老的人在一点一点死去，走了；更小的人在一点一点长大，也走了，这一批剩男，就真的剩着了。我一个叔，五个表弟，就是剩着的。

九姑家的表弟在附近工厂上班，每月有四五千块钱，人老实得不得了，只知干活，挣钱，寡言少语、安安静静，相过无数次亲，都不成。最后，他烦了，对九姑说：“决定了，不找了。”从此，真不找了。九姑说起表弟，脸上有笑，淡淡的，淡得好无奈！九姑又补充说，“不找也好，免得他被欺负。”

若能成婚，谁又愿意放单呢？

老家修机场，我一个四十岁的小表弟成功脱单，因为他成了折迁户，有几十万的赔偿，解决养保，表嫂是二婚，嫁他，多半也因为钱和养保吧。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这事儿是怎么发生的？打工潮，贫富不均，拜金……那些大龄剩男，只不过一套宏大叙事下的牺牲品，他们的故事不可能上春晚，进新闻。但人就一辈子啊，他们活该如此？有些事情，表面看来是自己穷，没本事，长得丑，可其实造就这一切的，是背后运作的逻辑。

那些个国家叙事，好像农村都好了，苦是不存在的。我有个亲戚，刚被骗了十万，春节就有个小品，说有问题找某某，可某某根本都没理我那亲戚，根本就不会去查。一个社会总有人会牺牲的，可凭什么是某些人，他们命不好？

我那些兄弟可能就要孤零零过上一辈子了，将来养老送终都是一大问题。如果我拍电影，我就拍一部这种题材的电影，像贾樟柯拍《三峡好人》，用写实的笔法，平静、客观地呈现他们的故事。

他们不应该被美化、被忽略，这种记录虽然换不来他们的青春和媳妇，至少还原了他们本来的样子，让他们坚硬地活在那儿，像一根刺，活成一种疼痛，坚韧不拔，锲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