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相依为命的两位老人
2023年7月14日下午五点左右,我骑着我的小电驴到了丰家铺社区枫树组刘汉兵的家。他的家位于一条马路的尽头,看上去很是简陋。
我将车子停在屋外时,将这座小房子的外面扫视了一眼。这是一栋横列着两间屋子的小平房。外墙和内墙简单地糊上了一层石灰和水泥,左边是杂屋,放置着两具涂了黑色油漆的棺木,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右边则是两位老人的睡房,房间很小,摆放着两张床,其中一张床供两位老人睡觉,另一张床上堆放着一些衣物和被子,显得很是凌乱。
杂屋里摆放着两人的千年屋 两人的睡房。在房屋的一侧还保留着以前的一间老木屋,显得很是破旧,这里便成了他们的厨房。
我到访的时候,两位老人正在吃晚饭,刘汉兵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他一看到我,忙笑着起身走出来,我走到厨房门口,忙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叔叔你坐下,你们继续吃饭,我来看看你们。”
刘老太叫李安松,比刘汉冰大三岁,1946年生。由于各种疾病引发的并发症,她的眼睛也瞎了。不过,我想她已经听到他的老伴告知是我来了,我一进去,她也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
我说,“ 我来给你们拍点照片,你们就坐着吃饭,我正好拍下来。”
我这天去他家,不光是为了给他们送身份证和户口本,也是专程来给他们写故事的。为了我的故事更加生动和真实,我会给每个故事主人公都拍些照片。
这间厨房是政府前两年给他们家进行危房改造时,依据老人的要求保留下了老屋的一偶,屋顶上的横梁成了黑色,瓦片也零零散散地铺在上面,能看见很多光点洒下来,我想下雨天里面肯定是很漏的。一间水泥的老灶台上架着一大一小两口老铁锅,他们家是没有液化气的,靠上山拾柴烧火做饭。灶台旁倒是一个与这个厨房很不相称的新式碗柜,这成了他们家最豪华的一件摆设。地面上的泥土地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我坐在板凳上,感觉人往一边歪斜。
坑坑洼洼的泥土地面 两位相依为命的老人“真可怜啊!这样的房子也还有人住。”
我这样把他们吃饭的地方扫视了一番后,在内心里不禁感到一阵惊叹。要不是我走进这个村里,走进这间屋里,又怎么会知道两位老人生活在一片风雨里。
老人最担忧的事搁在心里几天了,我要再不来,两位老人真会坐立不安。
事情是这样的:
上周政府下达指令,需要我们民政专干对本辖区内的五保户,低保户的情况进行清查。说白一点,就是要我们看看有哪些低保五保户是违规办理的,或者说有些低保户后来的条件好转,不再具备继续享受低保的资格。我们需要核实他们的信息并如实上报,对于不符合资格的人,该取消的得取消。
我接到政府下达的通知后,便把我们社区的特殊人群信息汇总在一起,然后逐一进行清查。由于我入职不到半年,对本辖区内的居民具体情况也不了解,认识的还不到百分之十,即使是这些特殊人群,他们是谁,住在哪里我也不全知道。为了借着这个机会了解他们的情况,我通过查我们的户籍信息以及询问我的同事进行了初步的了解后,我计划对于那些仍不了解的特殊人群,通过亲自上户进行了解。
我核实刘汉兵的信息时,从我们的户籍信息里发现他的户口本上竟然有三个人。如果是五保户,为什么还有妻子和儿子。
我发现这个问题后,立刻询问我们的老村干部施阿姨,她是分管那一片几个组的村干部,因此她对那里的居民情况最为熟悉。她也被我的问题搞懵了,她说她一直是个五保户啊!哪里有什么儿子。
我没有得到我要的更具体的消息,下午上班之前便往刘汉兵的家里去,我是一路问过去的。等我找到他家的房子时,他家的房门关着,我问了他的邻居得知他们去了医院。
我回了村部后,便先把这个情况反馈到民政所。
丁主任听到我的报告后,忙打开他的电脑查看刘汉兵的相关信息。我把这个户籍情况反馈给他听,他也说了,既然是五保户,就不存在有儿女。他既然有儿子和妻子,那么他就不具备五保待遇领取资格。
我听着丁主任这个话的意思,似要取消刘汉兵的五保待遇,我忙说,“先不报上去,我去他家了解情况再说。要是给他下掉了,人家要是真可怜,那就亏了心。”
丁主任看着我认真又着急的样子笑了,他当然也不会在弄清具体事实之前,随意处理这件事。他便也笑着说,“那当然,你自己得先了解情况,如果是真正的违反了政策,我们只能按规矩行事。”
“规矩是要依的,情理也要讲,我明天就去他家看看情况。”
第二天清早,我才刚起床,我家的门前开来了一辆红色的小车。我站在大门口瞅了半天,车里出来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那个开车的司机笑望着我,站在他的车门边问,“你是龚秘书吧?”
我说,“我是大队秘书,你们是?我怎么不认识呢?”
“他是刘汉兵,你昨天不是去了他家吗?”
我忙说,“哦!是刘汉兵哦!你们快进来。”
我想应该是刘汉兵隔壁家的那位大婶把我的话传达到位。我昨天没有会到人,便和邻居的人说,“伯伯,我是大队秘书,等刘汉兵回来了,你说我找他。”
我又把找刘汉兵的事具体地说了一下,那位大婶满口答应,我便放心地把口信交给她。临走,还喝了几口她家屋外缸里的山泉水。
带刘汉兵和他老伴来的人是刘国勇,他是上任秘书的爸爸,看上去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人也很随和热心。两位老人没有车,他送他们来的。刘国勇虽然不认识我,但是跟我的父母是同辈人,又住在我们山那边的村庄,因此也相互熟识。
刘汉兵的一只手里捏着一个袋子,另一只手牵着他的老太婆,他们俩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到了我们家的屋前坪上,我忙搬出了凳子给他们坐下。
当时才六点多,我还没有洗脸刷牙梳头发,我见人来了,只好用手指把头发随便拔拉了几下,然后下意识地擦眼角,生怕有眼屎让人看见。
老人坐下后,就开始跟我讲他们家的情况,显得有些焦急。他们在来我家之前,已经向施阿姨问了一些事情的缘由。于是,他们忙从三十几年前的事开始讲起,想证明自己具有这个享受五保待遇的资格。
原来刘汉兵从名义上讲,确实是个五保户。三十几年前,陈安松的男人死了,她从湖区来到了我们山区,自此跟着刘汉兵生活了三十多年。刘汉兵今年74岁,陈安松今年77岁了。早年,陈安松带着他的大儿子来到我们这里落户,二老并没有结婚,只是搭伙过日子。
那时,她的大儿子17岁。她们母子俩来这里后不久,陈安松的儿子跟着一伙人做了坏事,别人偷自行车,他帮忙销脏。后来人账并获,他的儿子龙某某被判了7年的刑期,经过几次减刑,龙某某在监狱了关了五年后刑满释放。
本来龙某某的户口是在湖北的,出了事后,为了消除他的档案,当初任职的某位领导人给他销了户。陈安松说那时还花了1200元钱,老人至今对那个钱还念念不忘,说起这事还恨恨地咬着牙齿把当年的那位领导骂了几回。
龙某某刑满出来已是22岁了,刚好那年赶上人口普查,只好把他的户口落在了他的继父这里。不过他步入社会后,也就和他的娘没有了联系,多年来,他只回来看过老人一回,老人的小儿子也从来没有回来看过她。两个老人像两只落了单的候鸟,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一起。
我把一片冰西瓜递到陈安松的面前,她没有接过我的西瓜,还沉浸在过去的故事中。坐在她旁边的老伴和陪同他们来的刘国勇告诉我她是个瞎子,看不见东西。我这才知道原来她是看不见我递给她的西瓜,于是我听他们的话,把西瓜又放到老人的手上,她这才举起西瓜啃了几口。
她的故事在一阵阵急切的担忧中结束了,他们恨不得把我当做掌管他们生杀大权的观音菩萨,生怕他们以此生活的经济来源被我掐断了,左一句请我做点好事,右一句妹子请你帮忙。老人说话时,她的两只眼睛尽管看不见,但是瞪得很大,我看出她的内心非常的激动和焦躁。每次她的老头子在旁边顺着着她的话刚一开口,她就把老头子喝住了,总说她老头子说不好话,好像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当做呈堂供词似的,以此定了他们的罪。
陈安松老人虽然眼睛看不见,仍然比她的老伴威风,刘汉兵真如她说的是个老实人,他坐在旁边果真就一声不吭地听他的老伴说他们的困苦情况。
后来,我为了宽慰两位可怜巴巴的老人,一再说自己会好好跟上面解释,也会尽可能地保留他们的待遇。他们千恩万谢地留下户口本和相关证明资料后,又坐着那辆红汽车走了。车子关上了门,两位老人带着一副祈求的目光,还不住地求我帮忙,真是一副苦巴巴的样子。
我这天送户口本给他们,也给他们带来了一些落心的话。他们又是一番千恩万谢,陈安松老人不由得又把他们的苦难故事说了一遍,上次没说的,这回又说了一些。我坐在那个暗沉的厨房里,望着旁边的小平房,我说,“还好有那个房子,虽然小,至少不怕风吹雨打。”
陈汉兵终于找到他可以发表言论的空隙,他只穿着一条灰色的看上去很廉价的西短裤,上半身光着,显得瘦骨嶙峋,一身的老皮皱巴巴的,像贴在皮肉上的。他顺着我的目光瞅了那两间小屋,很是满意地笑着说道,“那是前两年危房改造修的,多亏了政府的帮助……”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安松又打断了他,自个儿说起了危房改造的前因后果,把部分功劳归结于自己的身上。她说是她申请了,然后上面来了人看后,对以前他们住着的破房子感到惊讶,怕房屋打死人,就给了他们一个子标。刘汉兵告诉我危房改造政府补了33000元,他们把这笔钱用完了后还有些不够,只好把墙面随便裹了一下。看得出来,他们对自己的房子非常满意,也对政府这项实实在在的惠民政策感激不已。他们就像一对浑身湿答答的候鸟,终于觅得了一处遮风避雨的归巢。
说完了住的,我又不由得说到他们的吃。我和他们二老算了一下他们的经济收入,我们三坐的坐着,站的站着,一项项地罗列出来后再想加总数。刘汉兵每月有520元的五保收入,老人是视力残疾,有一点残疾补助收入,另外二老每月有100元的养老金,我们具体地算了一下,他们家每个月的固定收入是一千元左右。但是陈安松老人有尿毒症,每周透析两次,一次40元,每个月要花三百多元,剩下的钱才是他们安排吃穿的钱。
刘汉兵已经没有劳动能力,走路都不利索了,不像以前能做点零工补贴家用。现在二老就守着这点钱度日,若是把他们的五保待遇取消,这无疑是掐断了他们的喉咙。我把情况已经反馈到上面了,都是有情有理的事和人,我相信政府也不会为难这个老人。
他们的清苦反应到他们的餐桌上,我看着老四方桌上面摆着四碗菜,有两份菜是用一次性碗装着,里面各装着一点点菜,我心想这许是从哪里打包来的,老人跟我解释说那是邻居给他们送来的。他们自己只炒了一点青菜和几片坛子里腌的酸黄瓜。
一次性碗里的菜是邻家送的我给他们拍了几张照片后,又说了一番宽慰的话才离开了他家。两位老人站在门口送我走,又是一阵千恩万谢。其实,我也没有为他们做些什么,但是,我出了他家回去的路上,心里又不由得在想,多为这两位苦命的老人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也算赠人玫瑰,手有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