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31  本文已影响0人  美艳一生

                                                                                                 一

        上个世纪的90年代初,国家对大学生还是包分配的,但“89事件”后的几年,大学分配,很残酷,也很无奈,尤其是师范类,基本上是哪里来那里去。我从师范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到家乡一个穷乡僻壤的山区中学。通常农村中学都是建在集镇上,而这所学校却是在离集镇两公里的的一个山脚下。学校大概只有几亩地大小,围着院墙,院墙内仅有三排瓦房,一排是教室,一排是教师宿舍,一排是办公室兼食堂。如若现在,我会认为那是怡养余生好出处。这个空寂地方根本不能安顿一个充满柯尔蒙的躁动的心。那时通信没有现在方便,基本都是靠写书信与外面交流,一段时间,写信成了我生活的主要部分,通过书信,得到了很多山外的信息,联系上了很多同学,也是通过书信,把我和H的初恋写没了。

        H身材好,皮肤白皙,尤其是声音特别的美。那时候学生谈恋爱,学校不鼓励,也没有明确禁止。我们大学,女生住宿区是隔离的,杜绝男生进入。我们只有在晚上自习后来到学校门口的镜湖公园约会,周末经常翻到与学校一墙之隔的赭山,一腻就是一整天。我能完整记得第一次牵她的手,第一次抱她,第一次在什么地方吻她,清晰记得她身上的味道和气息。临毕业前一个夜晚,在镜湖公园,我们坐了好久,在一阵热吻之后,她突然抱着我放声大哭。那是我生命中稀有的时刻,我把她抱紧,没有说话,但在心中暗暗立誓,我要做一个好人,把她的泪,珍藏为尘世的珍珠。

        H的家在A城,毕业临离校时我们都留有详细通信地址。一开始信是寄到她的家,后来就直接寄到她教书所在的学校,我告诉她我在学校的情况,以及糟糕的心情,我很想她。那时候体制内人才流动是很难的,要调动是不可想象的事。即使这样,H还经常给我寄磁带和书籍,她鼓励我考A城师范学院的研究生,但我对英语充满恐惧,寂寞和思念并没有使我克服恐惧,让我安静下来。每次见她回来,越愈发的躁动不安。时间一晃,我在这穷山沟里跟着大山一起轮回了两个春夏秋冬。

        怎么办?我不能总是早上望朝阳,夜里听山风。这年的暑假我正准备A城去看她,却在临行前收到她的来信。信中提到了她从来没与我提到过的父母以及他父母的意见,信里有鲁迅先生的一句名言“没有生存其他一切都是附丽”,她告诉我她开始与她妈妈同事介绍的一个医生在接触。在寝室睡了两天一夜,第二天夜里,我坐在学校边上的一个小山坡上,我忽然发现两年多来我从来没用心去留意过这山里的景色,夜幕下黛青色的山峦叠叠,点缀着点点的亮光,山风与虫鸣合奏成了音乐,应着此情此景只是有些忧伤。

        夜露披满了全身。H之与我,开启了人生中的一段美好,爱情已然经不起现实反复拷问。我反复叩问着,难道我的人生就这样消逝在这茫茫的大山之中?

        王青是我发小,我和他是从小学一直到高中的同学,高考他考到广东的一所大学,在学校他是学生会干部,后又考取研究生,毕业后就留到了广东一个药监局上班。那年的春节我见到了回家过年的他,我还以为他还在我羡慕的单位上班,殊不知他已下海,被一家叫阳森的外资药企看中了他在药监局资源,挖去做了这家药企的高级主管。王青了解我的情况后,建议我停薪留职,他有把握推荐我到他所在公司。我没有犹豫,就这样我在阳森先做了两年行政助理,后在王青的帮助下改做销售,很快就做到我家乡所在省大区经理,一干就是五年,并在省城买了房子成了家。期间王青与他的大学的同学也结了婚,他妻子的父亲是省厅里一位干部,结婚后王青又回到了药监局上班。后来阳森公司不知什么原因在逐渐撤资,业务也在剧烈萎缩,我所在的大区也撤掉了。那时孩子正小,我就没再回广东。

       干了这么多年销售,我们的工作主要是发展经销商,有时也到一些医院做学术推广,其实很辛苦,辞职后我正想在家好好休息和调整一段时间。期间我有到广东去看过王青,也邀请他全家到我所在的省城来游玩。我们虽是发小,又是同学,但我有今日,能够在更大的尘世空间感受人生的浮沉,阅读更多的人间喧嚣与繁华,他一定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在阳森他是想尽各种办法帮我,我情绪低落时,他就在我身边陪我聊天、宵夜,他结婚后我经常到他家混吃混喝,有时候借着酒劲赖在他家不走呆上一宿,在广东那么多年,我没有离家千里的感觉。我买房结婚,他借钱给我应急。

         一晃就有两年多时间。一天忽然接到王青的电话,问我还记得许从不,我说怎么不记得呢,那时名字叫许先得,后复读改名叫许从,王青说许同学现在可是大老板啦,现在正在全国招兵买马,扩充地盘啊,说把我这个优秀销售人才推荐给他了,马上要到省城和我面谈。说实话,这么长时间,也很着急,一直也在找项目做,总是这或那样的原因就这样恍惚了几年。王青的电话一下又让我安定了下来。

                                                                                                      二

         一周后,大概是周六的晚上六点,我把许从从飞机场接过来,他说他很累,我就匆匆安排吃了个便餐,就带到酒店房间准备安排他早点休息,正事明天再聊,叙旧了几句我正准备离开,突然他说:“听说省城的妹子不错,这可是你的码头,手里有没有好货藏着呀,让老同学消遣消遣,放松放松,啊?”。我们毕竟10多年没见,在我的经验里,第一次见面说这样的事,一般是不便于开口的,我看着他一脸的轻松并带着嬉笑,好像我们是混了很久无话不说的朋友。在广东甚多台商、港商甚至内地过去发展的包小三,是习以为常的事,见怪不怪,我也能理解,但对招娼嫖妓我一直都很抵触,虽然以前我的一些经销商也请医院的一些代表进入色情场所,有些经销商确实为了应急之需手里也真如许从说的“藏着好货”。但这个时候我不能让他感觉我是不入流的另类。不露声色,我迅速把眼睛瞟上床柜,拿起放在上面的卡牌,打了一通电话,不到十分钟,就敲门进来了两位穿着暴露、浓妆艳抹女子。许从挑了一个,我付了钱,离开了酒店。

         第二天早上,我把孩子送到学校,就来到酒店敲开了房门,许从神色不错,正在泡茶。他满脸堆着褶子,褶子间挤着笑容。在后来与他交往的日子里,我面对的一直是这褶子间挤着笑容的脸,即使是嬉笑、假笑、开心笑、奸笑,变化的只是这褶子的弧度、宽度和深度。许从说我的情况王青已经给他说了,就开门见山吧。他拿出几本资料,是关于他公司和项目的介绍。我看后,表示对公司的前景看好,对公司项目比较感兴趣。他说他准备把省级代理权给我,说毕竟是老同学,会给予比其他代理商更好的政策。其实我提前做过功课,我通过很多渠道了解了他公司的情况及产品,这个项目在国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治疗肿瘤的项目,目前国产化后国内只有三家公司拿到了注册,许从的公司就是其中一家。竞争对手少,在国内又是新项目,利润都能翻几倍,但往往新项目是直接与终端医院打交道,前期推广的难度很大,市场开发费用很高,没有实力的代理商是不敢代理的。我原本以为,我们是不会谈到代理的问题,因为这样的项目都是厂家直接跟医院打交道,他应该会和我谈设省级办事处,让我来做办事处经理的问题。我说代理商我做不了,我没这个实力。这时他脸上褶子弧度、宽度和深度在开始发生变化,他说这边的办事处经理位置已经安排好了其他人,他边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我明显的注意到他眼珠的在茶水的气雾里不停的转动,放回茶杯时,好像又郑重其事,说要不这样吧,就让我来做这个省级办事处经理,他来想办法把原来的人选安排到其他地区,虽然有难度,不管怎样就这样定了,谁叫是老同学呢。我说,那就谢谢老同学的帮助和信任了。

        下午我送他上了飞机,临了他说,昨晚那货不错。

        后来我知道我人生中有这样一份履历,也是王青从中帮的忙。许从在广东办该项目的省级物价收费时,王青帮了忙。

        我在许从北京的公司培训了几天,就回到省城,开始着手建立办事处。公司给我第一个年度的任务500万的销售额,整体20%的提成,每个月给办事处三万元的费用,含办公费用和两个业务员、一个内勤的工资。我了解了一下各地该项目的招投标的情况,基本中标价在100万元左右,我省符合上这个项目的医院达50多家,每年只要做5、6家,我个人除了工资就有非常可观的提成收入。根据国内经验,一个新的治疗项目从临床窗口医院推广到整个地区各医院的启动,最少有5年的黄金时间,3年的成熟收获期,8年,对我来说真的值得珍惜,我把这样一个机会看得很重。

        办事处运行的良好,第一年不惊不险的完成了任务,整个省的市场启动有了一个很好开局。根据计划,第一年主攻省级医院,做窗口和影响力,第二年主要重点在市级有影响的医院。业务员小李反映A城市立医院他尽力跟单很多时间,但进展很慢,科室主任的申请报告已打了多次,迟迟得不到医院的立项批复,根据科室主任的抱怨和小李的分析,阻力来源于分管业务的田副院长。一般情况我不会安排业务员试图接触院级领导,他们级别不够又年轻,弄不好就没有回旋余地,会把事情搞砸,这时都是我亲自出马。

        根据提前了解的情况,田副院长的年纪和我差不多,每个周六都行政值班,行政值班就不会出诊,在办公室就有更多的时间交流,方便谈一些隐秘的事。那天,我九点钟就来到A城市立医院,院长办公区在综合楼10楼,田副院长的办公室是走廊尽头的第二个房间,当我从电梯口出来,看见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七八岁大小女孩,小女孩背着书包,正在敲那个第二间办公室的门。略微扩展了的身形,但依然从我眼睛里飘出了那熟悉身影。我急忙收住脚步,闪到走廊的一角。我的大脑细胞在紧张的排列,如同电脑高速运行,如果她是一个人来找田副院长,这我还不敢随意猜测,但带着小孩,这个关系就应不一般了。我掌握的信息是,这个院长和我年龄差不多,难道他们是夫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现在是无论怎样都不能去敲那扇门,我不想这样的场景突兀出现,我也无法把控,可能这笔生意就真的泡汤了。我退回到了一楼,在电梯口站着,装着在等电梯的样子。一会儿电梯门打开了,她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怎么这么巧?”我叫出她的名字。

她一下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在丰富的变化着,“怎么到这了?”

“哦,我想找一下田副院长谈一个合作项目,”

“是这样啊。”她脸忽然上掠过一丝微妙的表情,孩子没跟着她下来,我就明白,我马不停蹄,“你认识他?”

“哦,他是孩子的爸爸。”

“要不,找个地方坐会?”

       H迟疑了一下,也就同意了。H对这一带显然很熟悉,我们很快就到了一家茶楼,可能是上午吧,茶楼空空的。我们找了一个靠里面的卡座坐下来,点了一壶菊花茶。

“你还好吗?”

“还好,你呢?”

“我还是教书,这不刚把孩子送到她爸爸这里,周末了还要去做家访。”

“哦,这不当误你正事了?”

“也不是很急,下午过去也行,你和我家那位是约好的吗?还是第一次?”

“没约,是首次。”

“哦,是这样呀。”她喝了一口茶,“医院对你们的项目感兴趣吗?”看来她对医院一些业务也是略知一二。

“肿瘤科徐主任对我们项目非常看好,也很感兴趣,他到省立医院和北京去考察过,现在报告提交到院里,批复一直下不来,所以今天也是想来与田副院长交流沟通一下。”

        她眉宇间收缩一下,略有犹豫,“要不我带你去见他?”

        其实,并没有我想象的别扭和尴尬,在局促中她有所迟疑,但没有逃避。我在很短的时间里考虑了很多,让她带我去见他,但从男人的心里可能会产生很多不确定性的结果,我不了解田副院长的为人,让她打电话说有一个同学要见他,可能这样的事在她亲戚朋友圈会经常发生,即使是想请她帮忙,这也不是我希望的力度。我有一个逐渐成熟方案,但我还没有把握,我绕开话题,“你还与唐老师联系吗?”

“头几年还联系得很勤,后来跟她女儿罗颖一起移民到加拿大,就没联系了”

“当时你与罗颖就像亲姊妹,唐老师也把你当女儿一样,非常喜欢你。”

“是呀,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我抬头望了一下吧台的位置,“你先坐,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从洗手间回来,绕到前台请服务员把背景音乐换成了姜育恒的《再回首》。《再回首》是我们共同喜欢的一首歌,我不知道我买给她的磁带是否还留存着。回到座位给她加了点茶,我发现她在回避我的眼睛,陷入沉思。良久,她端起茶杯,又放下,“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吗?”

“我不好意思开口呀。说实话,市立医院我们志在必得,能否批下这个项目田副院长是关键。”

“那你把资料给我,我来想办法。”她态度好像很坚决的看着我,我打消了顾虑把方案和盘托出,“你们是夫妻,他肯定要问个一清二楚的,你怎么说呢,是要好的同学?但又是男同学,我没有诋毁他的意思,纯碎是从男人的心里,还是远房亲戚?他怎么没听说过。我有个想法,当然你完全可以拒绝。唐老师你肯定跟他说起过,你就说我是唐老师亲外甥,这样你找他可能就方便些。”

        爱情分手了,重见是否是每个人内心的一种渴求?也许是为了爱,也许是为了记忆,或是为了更轻松的放手。时间像一把刀,一刀刀把青春割碎,但H的声音还是那样美,如果我想刻意忘记她的一切,她的声音都会成为我记忆的梦魇。我们没有选择擦肩而过,她也没有决然逃逸,是她情愿帮我还是我局促间利用了她?无论是在茶楼还是在电梯口,我总感觉一股久违的熟悉气息牵绕我。我相信,我们都在心田里都种有一种美好。

        A城市立医院的项目很快就立项了,我们不但中了标,而且价格做得很高,显然H起了很大的作用,田副院长也没收该拿的不菲的回扣。

         虽然她根本就没想过佣金的事,也不是她想帮我的初衷,但不管怎样都应该要表示我的谢意。后来我以唐老师外甥的身 份给她全家带了几分不轻的礼物,我刻意回避了礼物可能勾起回忆或联想的颜色和格式甚至符号,H也没有过多的谦让,我甚至感觉她很满意我这样的安排。

                                                                                               三

        A城市立医院项目上了以后,其他地区也迅速启动了。这一年办事处超额完成了任务,在全国大区中排列前茅,我的收入也非常可观。年后,许从要求我把邻省的市场也接过来。办事处规模扩大了,人员也在增多,我以前一个经销商朋友把她刚毕业的女儿小娟放在我这上班,我让她做文员兼内勤。她做事还很利索灵巧,但穿着花里胡哨的,或者说是前卫和时髦吧,在办公室里不是很安分,好走动,爱吃零食。办公室是三室两厅的一个套间,她家在异地,我就把一个房间给她住。

         许从回老家过年都要从省城经过,他就在省城买了一套房子,随着北京房子逐年上涨,他觉得省城的房子价值未来空间很大,一口气又定了两套。后来省城房价的成倍飞涨,不得不佩服在追求财富的路上他的眼光独到。买房子的时候他总是带上小娟,说是帮他带些资料或熟悉情况之类,说他不在的时候,小娟就可以帮他到房产公司办理些简单的手续。我一开始比较担心,但又不好帮小娟拒绝,直到几个月后房子的手续都办好了,也没发现什么异样的迹象,偶尔听她说起对许总买的洋房好羡慕,小孩子家嘛,我又就没有太介意。

         小娟的家离省城很近,她经常周末回家。一个周六的下午,我到办公室赶一个招标的材料,刚打开房门,听见小娟里房间传来悉悉索索和男女的呻吟声,小娟有男朋友吗?在我这里上了几个月的班,也没听她说起过,也许是大学里就交了男朋友不屑于与我说起。现在的年轻人哪,大白天的,我摇着头,算了,星期天再来吧,我悄悄退出来,把门轻轻带上。

        在家刚吃完晚饭,接到许从的电话,说他已到市里酒店里,叫我晚上过去。他原本是说下周一过来的,怎么现在就过来了呢?

        晚上去酒店以前,我先到了办公室,办公室的灯是亮着的,我打开门,小娟在电脑上玩游戏。她见我进来,有一丝慌乱,看了我一下,又去玩她的游戏。我看了一下其他房间,没有人。“小娟看着我的眼睛!”她不抬头,“听到没有?”她还是不抬头,我狠狠的瞪了一眼,气愤的走出房间,重重的带上门。

       我到了酒店,许从披着浴巾打开了房门,“这一天到晚在飞机上飞来飞去的,好累,泡个澡轻松了很多。”

“是吗?”我没个好声色,独自找个地方坐下。

“怎么?不高兴了?和老婆吵架了?”

        我忽然看见床上有一份我拟的关于邻省市场开发的方案的一个草稿,正是我们准备下周一与他谈的内容,这份稿子我原本是放在我的办公室的。

“你到办公室去了?”我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呵呵,我刚叫小娟送过来的,我给你打电话时忘记说,免得你跑冤枉路。”

        我完全可以诈他,我说我去了办公室,小娟与我说了许总来过,这样他刚才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但这样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我心知肚明,现在市场发展势头非常好,我不想因为这种事而过早丧失发展的机会。我只好控制情绪,转移到正事中来。

       兔子不吃窝边草,更何况小娟的爸爸是我多年的很好的朋友,这层关系许从是清楚的,虽然小娟是成年人,但涉世未深,正处在人生的花季,相对于她,我们都是父辈。而许从根本就漠然视之,不但是对我这个同学关系,也是对基本关系中游戏规则底线的漠然。不管怎样我要断然采取措施。几天后我把小娟叫到我办公室,私底下她叫我叔叔,但今天我不想以长辈身份,我说你知道吗,当一个女人因爱慕虚荣,被洋房的诱饵击中,把她青春中最宝贵的东西轻易交出,我不想做说教者,但我可以敬而远之。我给她接了两个月工资,临了,我告诉她我会找其他理由向她爸爸解释。

        小娟走了,我感叹时代是真的变了。我忽然想起H来,在青青岁月,亲密时时候我们拥抱过,亲吻过,双方的手只会拘谨的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或绕在腰间,再激动时,手都不敢恣意妄为,虽然我有强烈的冲动想穷尽她身体带给我的所有的神密。我不知道珍惜和克制是不是一种美好,但我相信每一个经历过的人总是会怀念它,至少现在,我是这样。

                                                                                                四

        小娟走后,许从有意无意问过我几次,我想这就是后遗症吧,再严重也不应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合作,毕竟我这边业绩是很好的。年底,到了与公司结算提成的时候了,今年因扩大了一个省的市场,提成有300多万。许从打电话来说我这边的提成要到明年第一季度结算,今年全国的市场虽然很好,但有些地区回款很慢,年底公司要付出的现金又很多,现金流很紧张,没办法只有请我这个老同学先通融一下。我原本想坚持一下,但这么几年公司的提成结算都很及时,也许他说的是真的。我不急着花钱,但大过年的,办事处员工的奖金和工资不能拖,我只有自己先垫付了。春节一过完,转眼就到了三月份,提成的事我催过几次,他一直在说忙完手头的事就过来亲自给我结算。直到5月份,他才来省城和我结清,同时带来了一个叫小薇的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姑娘,咋一看,有点像甘婷婷演的潘金莲,身材高挑,妖艳性感,浑身散着狐性。许从介绍说小薇是刚从其他公司挖来的精英,公关高手,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哟,准备先放在我这边熟悉一下市场,同时帮我把省附属医院攻下来。我看着他忘情的介绍着小薇,眼睛从没从小薇的身上移开过,脸上褶子的弧度、宽度和深度随着眼睛的移动,时而撕扯,时而剧烈的弯曲,笑容好像要从褶子间溢出又被什么吸了回去。

        省附属医院肿瘤科室是全省最大的肿瘤中心,每天都有上百人的患者流量,如果上了我们的项目,其耗材用量非常大,而且耗材的利润非常高。我们制定的方案是设备投放加上耗材专供,兹事体大,一直都是亲自跟单。此前在一次学术会我与肿瘤中心的主任陈教授做过接触,也到他办公室拜访过几次,一方面他确实很忙,另一方面此人看起来高冷,一直进展很慢。对于这个陈大教授,小薇这味药是否对症,我也只能拭目以待。小薇去过几次,一天下午小薇打电话给我,叫我安排一个上档次又较隐秘的酒店定一个包厢,并开好房间。一个月后小薇告诉我,省附属医院不但要购买我们的设备,耗材也指定由设备厂商专供。我有些兴奋,准备拉一下小薇的手表示祝贺,却又放了下来。

        拿下这个医院,小薇除了能得到不少于五万的设备销售绩效,还可以每月拿到一万多的耗材提成,用业务员小李的话说,简直是羡慕嫉妒恨,高山仰止,无限崇拜。加上她是北京公司派来的,小薇在办事处的气势一下子就起来了。她开始与其他业务员打的火热,有时直接找业务员要客户名录,说是可以帮助跟单,帮助出出注意,有时她还直接问我出差的动向,到后来许从也很少过问我这边重点客户的情况,这有点不正常。期间我几次申请公司的支持也不很顺利,磕磕碰碰的,每个月的办公经费有时出现了少有的拖欠。我每次打电话与他抱怨,他总是说要理解公司的难处,不急不慢的,好像我累积起来的愤懑情绪他一点也感染不到。每年年终结算各地区业务提成时,应该是他最忙碌的时候,但他好像是从北京专程来到我办事处,我已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了。种种异常,使我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相信他有备而来,我也做好应对,一切无需转弯抹角。

“公司明年准备调你负责东北三省,这里就交给小薇,我来就是帮助你们办好交接。”

“你觉得这合适吗?市场是我一点点辛苦开发出来的,在医疗系统刚刚搭建起人脉,市场运行良好,我自己就不说,你不觉得是对公司的伤害吗?再说我怎么可能去离家千里人地生疏的东北呢?”

“那你就到公司去做行政总监,如何?我已是仁至义尽了。”

“谢谢你的好意,这样吧,提成你给我结清,再办交接手续。”我把早就算好的提成清单交给他。

“放心吧,回去交给财务核对下就把款打给你。”

“不行!你现在就在上面签上字,明确打款的最后日期,并承诺给予我50万元补偿。”

“补偿不可能。”

“这是前人栽树后人摘桃子的代价,你给我的,小薇可以以后补偿你,更何况你这是在辞退我,也是行业惯例呀。”

“是你自己要求辞职。”

“不对!是辞退。”

“就是补偿也不可能这么多,30万吧。”

“好,一言为定,你签字。”

他写好承诺签上字就想交给我,“你不是有随时携带带着公章的习惯吗?!盖上章吧。”

“老同学的,怎么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啊?”

“与信任没关系,在商场上,亲兄弟都可能是路人,真有什么问题,我只会找公司。这样不好吗?”

        我所有的愤怒已经消耗干净,反倒显得异常的平静起来。而他的褶子已变成了山壑,笑容好像沉入到了深深的沟底。磨蹭着很不情愿的盖上了章。

         剔除费用和业务员的绩效,加上补偿,我要拿到300多万元。虽然处处防备,谨小慎微,但不幸还是走上讨债的路。一开始他今天打个10万,明天打个5万,一年了都没有收到一半。一开始,他一接我电话就说马上安排,慢慢就是无人接听,慢慢的就是我被拉黑。既是同学,又是老乡,在老家,都是家前屋后的,我原本不想做得太过分,俗话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但这样下去,我已经出离愤怒了。

直接到北京公司,可能会自取其辱,唯一的办法,仲裁或起诉。

                                                                                              五

         L是我大学同学,他的家在省城,在市里一所中学教了几年书,后改行做了律师,现有一家自己的事务所。我与他见面不多,但每一次都是人生的急遽变化邀我出来喝苦酒。有段时间股票市场权证炒作已到疯狂程度,很多股民经不起折腾血本无归,他父亲是一家银行的支行行长,为炒权证挪用银行的资金500万,到他跳楼自杀的时候账户只有几万元的纸面数字,等到L一个月后打开他父亲的证券账户,那家公司的权证不但回到了成本价,还翻了好几倍。帮他父亲还掉银行的钱后,L成了千万身价的人,这天上人间地狱般戏剧性的变化,让L哭笑不得。我与L最近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他妻子加入了一个群P俱乐部,后因一个会员修电脑,硬盘没处理,很多的群P图片流落到了网络,他妻子的图片郝然其中。他妻子是一所院校的团委副书记。一时省城舆论哗然,沸沸扬扬。最后他妻子精神奔溃,割腕自杀了。

        L接到我的电话,就约到桂花园旁边的餐厅。L一开始感觉有点难,他说从实质上这是一个劳动纠纷,但涉及的金额又太大,这不纯粹是薪金问题,这么大的提成算什么。当我把盖有公章的提成结算清单给他看后,他大腿一拍,放心吧,这就好办了。他说他原本怕涉及到个人所得税的问题,但许从公司多年来全国各区的提成额度数额应有几千万,因逃避代扣法律义务涉及到的税务风险更大,还会牵涉到企业所得税,许从这样的人精明的很,这笔账他是会算的。L拍着我的肩膀说,放心吧,他收到律师函会很快把钱给我。不过今晚得把酒喝好。

       他这么一说,一扫很久压在我心里的阴霾,半斤白酒就下了肚,开始有点醉醺醺了,最后一人又来一瓶啤的,他说,烧夹啤心旷神怡。我是真的有点醉了,不过头脑还算有点清醒,两脚还能正常步行,眼睛还看得清哪是路灯。

“玩会不?”

“你喝得也不少了,我送你回家吧?”

“行呀,你送我回去,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我可真不知道。”

“你看就在这里,绿城桂花园,走吧。”

       这个小区都是洋房和连体别墅,我们来到最后一排靠着东头的一栋别墅,从外面看里面灯光通明。按了门铃,一各二十多女孩打开门把我们迎进去。客厅灯壁辉煌,我刚要落座,女孩说:“”听先生说,今天有一个重要的客人要来,我都安排好了。”

        什么先生,重要客人,什么安排,我云山雾罩,不知所云。稀里糊涂的,女孩就把我们带到一个灯光暧昧的一个房间。我依稀记得L又陪我喝了很多红酒,期间好像有三个女孩分次进来过,好像一个穿着护士装,一个穿着裙装警服,一个穿着打了领带的员工制服。不知什么时候,当我睁开熏醉的眼,我不知怎么光溜的躺在一张很大的圆床上,还有L和赤身裸体的三个女孩。我嗖的跃起来,快速找到衣服像风一样飘走。

         我到底做了,还是没做?这不就是群P吗?做或者没做,这已成了一个问题。

         一个月后,许从果然把款打过来了。虽然我不想再见到L,但还是想当面感谢他。

         我托人弄了两条九五之尊,约在南一环栖巢咖啡见面。我原想坐会就找理由走,但L拆开一条九五之尊,品抽起来,不断与我聊着各种时下流行的投资,好像聊天兴趣很浓,我不好拒绝,何况我身上还带有驱之不了的问题。虽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我还是浑身不舒服,如无数蚂蚁在背。

“你知道吗?我被你破了金身,坏了我一世英名。”

“处子之身哟,还金身。嘿嘿,你们做销售的,还想装清高。”

“说真的,那是你的家吗?”我不想辩驳。

“不,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准确说是的天上人间精致版,也可说是一家公司。”

我快绕昏了,“不明白。”

“想听听?”

“嗯,想。”

         他又接上一根烟,在云山雾海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父亲死后,母亲不到一年就改了嫁,把财产都留给了我,我变得很有钱,但对我打击很大。我原想母亲只想找一个伴,未免有点过早,虽不支持但我还是能理解。后来听说,那个男人和她在我父亲在世时传过绯闻,听人说父亲是知道的。股市的打击可能不是他选择死亡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恨过命,我觉得我生活的城市的天空都是暗的。直到认识我妻子,又看到了阳光,我拼命工作,我的事务所在省城数一数二,我要报答我的妻子,是她驱赶了我生活的雾霾。我给家里请了保姆,给妻子买了一款一百多万宝马,我鼓励她跟闺蜜或同事出国旅游。”

          我叫服务员换了一个烟缸。

         “什么是人性?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女人非常的恐惧,以至于麻木得没感觉。我接受了那么多年的高等教育,想在想来却是可笑,我没勇气选择死亡却选择了苟且。书里不是有个有个词叫行尸走肉嘛,我对很多事都没感觉,但有一天我把手放在胸脯上,我好像发现天物,原来我的心脏是跳动的,这跳动,是我唯一感觉到的鲜活,我要把这跳动玩到极致。我去过省城所有的高档夜总会,郑州的皇家一号,我也去过北京的天上人间。不错,都富丽堂皇,佳丽云集,惊艳猎奇,花样繁多,但谁也没能做到精准服务,直击玩家的心里。

       你看到的三个女孩,都是我精心挖过来的,姿色出众,学历都很高,其中一个还是研究生。前半年我让他们什么事都不干,打牌,玩,海吃,每个人每月按期发一万元工资。半年后我开始给他们培训了一点上网炒股票的技术,并开始纪律要求,培训,然后开了三个股票账户,账户和密码都交给她们,我只管资金转出的密码。一人一房间,一台电脑。我找了一个女孩,那天你肯定没怎么注意,那女孩是菲律宾的,专业管家,她接受我的指令,然后传给每一个人按指令操作。每个账户亏了钱是我的,一个月下来如果有盈利,给一半分红。她们开始都离不开我了,她们的神经像梦游般被我控制。

        一切都是按照我策划好的,一步步布局。4P项目每星期只能一次,一个客户只能连续四次,也就是一个月,下个月必须是新的客户,月费5万元起,会在几个客户间竞价。他们三个人可以单独接客,但每个人一个星期只能一次,也必须是月结客户,月费1万元,不接回头客。要求客户年龄不能超过60岁,有一定的实力和地位,不接受过胖或过瘦的和性虐客户,五官要端正。我一点都不担心因要求过严而吸引不了客户,客户来源都是各自圈里相互介绍来的,有时还要排队候单。所有的客户信息都交由那个专职管理的女孩,由她排单和安排时间,时间都在晚上9点以后,要求每个女孩与客户交流的时间不能少于两小时,但客户不能留宿。

       通过严格的培训,要求做到,制服诱惑要有场景式的幻觉,以满足客人日常工作场景中产生的欲念和幻想。除了群P,每个女孩单接客户时,要会揣摩对方心里,迅速进入角色,或是梦中情人,或是初恋,语言要得体,举止要温柔。

        白天炒股,看躲在K线后面的风起云涌,每一双眼睛的惊魂不定,心脏跳动的起起落落,晚上温柔乡中声色犬马,肉跳血喷,听酒池肉林波波浪声。”

        长长的烟灰掉落到了地上,烟头快要燃到手指,他好像才从自我程序化的祥林嫂式中醒来,如同一个非常敬业的演员专业而又专注背完了台词。我的安静甚而麻木让他惊讶,他盯了半响,“你还想H吗?如果还有念想,我就不该说这些,甚至那天晚上。”

“谢谢,我不敢想了。”

        L已经走了,他的人生经历却以蒙太奇的手法把无数穿越时空的图片拼接在我眼前。我也算阅人无数,也经历不少世事。我自以为我经历过无数的光明和阴暗,而此时我参与判断的神经已然僵硬,我几乎不知道这大厅里是冷还是凉。 对于L,白天他可能坐在那间高档的律师楼里,和客户谈着生意,衣冠楚楚,意气风发。

        我拉黑了他的手机号和QQ,我不想再见到他,也不敢见他。几年后在一次聚会听一个大学同学说起,L因非法集资被判了刑,关在长湖农场改造。我萌生过去看看他的念头,有同学去看过他,说他在看佛经。也许一切都因缘起,都因缘灭,阪依佛门又何尝不是一种归宿。

                                                                                        六

        离开大学校园,20多年,我除了教了几年的书,一直在医疗行业。我见证了我们这个国家医疗行业一段野蛮生长的过程。医院疯狂扩张,医疗费用高企,百姓因病致贫,医患矛盾激化。从我记事起,穿着白大褂的叔叔阿姨既让我惧怕、又感到亲切和依赖,是幼小的我们对周边社会环境产生信赖的开始。很多医院出于利益丢弃了职责,并不是每一个医生都守住了一个医生甚至做人的底线——大开处方,泛滥检查,过度治疗,索取回扣,收受红包……。我忘不了那个看起来高冷的附属医院的陈教授;忘不了某个医院的孙主任,酒饱饭足后涎着脸向我说起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老者,说人家家属也就是尽人事,花几万元以求个心安理得,像那种病人基本上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帮忙把钱花掉就行了;忘不了我们送出的一扎扎真金白银的回扣像地下工作者样送到他们手上......。我们在这样一个医疗行业食物链中,即使不是始作俑者,也是推波助澜者。有句话说,当发生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觉得是自己的责任。我虽然没有成为崇高者的抱负,也站不上道德的至高点,但也不想再做那片雪花。

         现在,除了陪孩子,没事我就帮着妻子,她一直开着服装店,不红不火的,店铺是自家买的,也就没有什么压力。真的闲下来了。清明节前,接到高中班主任何老师的电话,何老师做我们班主任的时候,那时还是20多岁出头的毛头小子,现在已是校长了,他说清明节有一个我们那一届班级同学小范围集会,另外还有一个活动,说王厅长也回来,我知道他说的是王青。很多年了,我也很想和聊聊。

        百花冠冕时,人间四月天。很久了都没有这样好的心情。学校在一个镇上,我每次回家,都要经过校门,每次在车子里感受着它晃荡间的变化。我把车子停在校们外,我想找找哪怕拾辍一点点的砖瓦和草痕,我记得学校里有片很大的桔园,桔园里有几处亭榭,当时是我们的劳动课实习基地,每年桔子熟了,那时的老师还给我们发一点桔子。放眼望去,已找不到桔园的踪影。青砖瓦房消失了,楼房多了,升旗广场后面是一个我们那时梦寐以求的足球场和塑胶跑道。足球场已站满了学生,场前零时搭建的主席台上已座无虚席。我刚找到一个地方站好,扩音器就响起何校长的声音,“各位尊敬的来宾,同学们,下午好,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从北京远道而来的我校优秀校友许从董事长,他成功后不忘桑梓回报母校,捐赠10万元建立我校教师奖励基金......”,什么玩意,我愤而离校,回到县城宾馆。

       王青打电话叫我参加晚上的同学宴,我说我不会参加的。其实,其他同学也没来几个人,基本上都是省城过来的,经常见面,远程的同学除了王青都没有回来。晚上十点多,王青才应酬完到我的房间。见到他我感觉特别的亲热,败兴全消,寒暄一通,他还是说起许从,“你和他之间的事,你也跟我说过几次,他的为人我心里有数。像他这样的人社会上不乏其数,见怪不怪吧,啊?再说人家也是真金白银捐了10万元呀。”“狗屁,不够他玩一个女人的钱。我发过誓,今生再也不想见到那张褶子脸,”我说,“简直败兴!一个人渣,还学会了沽名钓饵!亏了我们那位何老师,还兴师动众,搞那么大的场面。不提那一壶了,聊聊你吧,大厅长,还好吗?”

        王青从床边移身到窗边的沙发坐下,“三个月前我就不是什么厅长了,”他点起一根烟,“我到现在这个副厅位置,虽然我工作努力,小心翼翼,我那个副省级的岳父因那个副国级受到牵连而他降职闲赋在家,但此前是起了作用,即使是不明着,人家还是要给他面子。但我的资历和成绩我觉得问心无愧。在官场上如果没有背景,想得到认可、升迁,除了努力工作干出成绩,还要机缘巧合,这已算是凤毛麟角了。说实话我也累了。前几年孩子在美国留学,妻子为了照顾孩子也移民过去了,现在裸官也当不长久了,人家不是说我是学者官员吗,我已办好出国游学签证,我一家也团圆了。你知道,我父母都不在,出国了回家就不知是何日,正好就这个机会为父母扫扫墓,呵呵,不也想看看你们这些老同学吗?”

       王青很平静,也许是回到了故地找到了家的感觉,也许真的是一种解脱。他是在职博士,在国外都发表过很有质量的论文,他完全可能活出一个新的自己,重新放飞。

        “不过今天的事到提醒了我,”他说,“你还记得张建华吧,他早年在美国留学后,没有回国,现在可是外商大老板,去年回国在广东松山湖高新区开了一个工厂,一个亿的规模啊。有次他有事找我,说起想给学校捐点款,又怕人说闲话。”王青越说越兴奋,“这样,我说服他一次性捐100万,我五年内每年捐5万,你呢?”

        我毫不犹豫,“我也和你一样。”

        “这不就成了。你想想,我们再联系一些同学,包括往届的校友,注册一个两百万资本金的基金会应该是没有问题了,这个基金会专门资助母校贫困而又优秀的学生,每年资助50个,每人2000元,就可以让那些贫困又想学习的孩子完成学业。”他有点手舞足蹈起来,“我想只要规范运营,公正、公平,一定能吸引很多校友持续加入进来,基金会就可以持续健康发展了。”

       王青离开了房间,我推开窗户,透透烟雾。四月的夜风,带着家乡泥土的气息,阵阵温柔,沁人心脾。后来基金会在王青出国前就注册下来了,很多同学成为了会员,在我们的影响下,各届校友不断加入到这扶贫助学的爱心行列,几年来基金会运作的得非常良好。

                                                                                        七

       又是一年的毕业季,孩子今年初中毕业了。孩子在客厅整理着相册,把每张照片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摆放着,显然,不同的同学在他心里有着不同位置。每个人都是生命中匆匆过客,无意间从别人的人生中偶然路过。我们跟谁是兄弟,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父母让我们在一起;我们跟谁是战友,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部队让我们在一起;我们跟谁是同学,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学校让我们在一起。当你开始选择的时,你再也找不到这种感觉,就象姐妹,就象兄弟。只是因为亲情,友情,爱情,同学情,战友情,或一段或一生而藕断丝连,生生交织。有的相濡以沫,终身相依;有的怒目相对,因缘结冤;有的淡如寡水,平常如无;有的恣意挥霍,不知珍惜;有的刻骨铭心,不敢相忘。唯对记忆总是无能为力。

        我们每个人都有整理相册的时候,大学毕业时的相册,我保存的最为完整,H的照片只有唯一的一张,在相册中占着独有的位置。我们没有权利选择做同学,但爱情是选择来的。我起身到书房,我想给H打个电话,我不知道是否方便,正想着电话就拨通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省城?”她的语气有些迫切,似乎我就应该知道她在省城。

“啊?你在省城呀?暑期旅游呀?”

“放假我就来了,我短租了一个公寓,已住好多天了。”

“怎么不通知一下,我好安排同学一起聚聚呀。”

“不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呆着。”

“怎么啦?能说说吗?我能帮你吗?”

“嗯......,你、你有时间吗?有时间你到我这边来吧。”

“你把位置发个信息给我,我马上过去。”

        这是一个酒店式公寓,房间不大,装修还好,独立卫生间,摆设简单,一张沙发,一个茶几,一张床。她的手提放在床上,屏幕还没有关闭。QQ音乐已经暂停,但MV上我清晰看见了姜育恒影像。她给我倒了一杯水,让我坐在沙发上,她坐到床边,顺手合上了手提。

“喝水。”

“哦。”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笑着看着她。

“孩子上高中了吧?”

“下半年就高二了。”她把头埋了下来。

“唉,时间过得真快。”

“嗯。”

“你家那位应该升院长了吧?”

“嗯。”

“你看,你这心事重重的......”

       她抬起眼睛看着我,眼泪模糊,“你知道吗,我已经焦干了,快要奔溃了。我没有见过这样的所谓的爱,我窒息,我无法承受其重。他忙我也忙,我还要带孩子。我不能接触任何的男人,学校的男同事,甚至亲戚朋友,我倒哪里聚会,他都想参加,即使他没去,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是爱吗,这是偏执自私。我承受不了,我们开始吵嘴,不停的吵。”说着,肩膀抖动,抽泣起来。

       “如果他只是不屑去找到合适的方式,尝试走进你的内心,只是他对爱的索取显得粗暴直接,也许你们之间还没有走向死路。你们都好忙,缺少静下心来好好的认真的沟通。”

        “我做了无数次的努力,无数结果告诉他,作为女人我对得起丈夫和孩子,我爱着这个家。但一切都像走进了死胡同,周而复始循环着。我曾建议他看心理医生,他却重重甩了我一耳巴,这是他唯有一次对我动粗。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已掏空。我好后悔,我不该放了你,也许你可能很平凡,但你懂得放手。我来省城有一个多星期,从第一天起,我就想给你打电话,但每次把手机拿起来就又犹豫着放下。”

        她的每一句话都在撞击着我的心脏,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眼睛非常的胶着望着我,“你抱抱我好吗?哪怕只一秒钟。”

        说着,她微微闭上了眼睛。我迟钝了几秒钟,便又刷的站起来,我张开了双臂,却还是用两手扶着她的臂膀,然后把她的双手握在我的手里,我感觉到她的颤动。“我可以看着你的流泪,但我不能看到你哭泣。我不愿意看到你受到伤害,但我力所不能及。”

        她猛地抽出手,一把把我紧紧抱住。大脑刹那间变成了空白,眼睛里闪动着无数的画面,穿越时空,像蒙太奇拼接成巨大画面充满了整个房间。

       现在,她动情的样子依然风韵美丽,少了少女的青涩和高傲,多了一份成熟女子特有的风情。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柔软甜静,就像钻入的我的身体,掏挖着我的心扉。她把头埋在我的肩上,泪水已浸湿了我的背襟,不断抖动的身体贴在我的身上,我的身体快要燃烧。

                                                                                                 八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我恍若从梦境中醒来,电话是孩子打来的,问我中午回家吃饭不。是呀,我是孩子的父亲,孩子阳光天真,我是一个女人的丈夫,妻子温和善良,我过着这天底下大多人一样的生活,平凡中感知生活,有期盼,有奢求,也有无奈的接受。我轻轻地把她推开,把她扶到床边坐下,深切的看着她的眼睛,她好像无处遁地,内心又是怎样的纠葛啊。可是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遗憾和悔恨都无济于事,现实横在我们面前,结局已经打开。

        不久H就离婚了,我托人帮她联系到省城一所民办学校教书,这是我可能做到的微不足道的事,她就这样独自在这个城市里过着自己的生活。我们也经常联系,打个电话问候,或者一起喝杯茶,有时有同学邀请聚会见个面。只是我从此再没有去过她一个人的住处,她也从不曾邀请。我们也不经意提起彼此的生活,我能感觉到她的精神状态明显已慢慢好了起来。即使不是每个时候能在身边,但我们愿都能跨过人生的坎,趟过苦难的河。曾经的同窗共读,朝夕相处而生情愫,如今这样的相处,像朋友,也像亲人。我们知道,我们依然是彼此终身不能忘却的回忆,只把彼此在心底好好安放,感受同一个城市的温暖,寒冷,度一样的月光夜晚,共一样的雨露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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