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先生
我认识两位先生,都是如我一般年纪,其中,一位学的是中文,一位学的是哲学。我们姑且就以学科来称呼他们叭。
两位先生都是我年少时的朋友,中文先生年少颇为活泼自在,喜与人打交道,哲学先生则沉默寡言,朋友甚少,我庆幸少时能入其眼帘。
等到青葱岁月忽尔,我仍与两位有着不轻不重的联系,中文先生变得性情起来,偶尔鸡汤,偶尔抱怨,在文字中浸淫久了,自带一股文人的墨香,哲学先生还是那不咸不淡的性格,若是真要分出个变化来,只觉着比曾经有味儿了,具体是个什么味儿,我想是药味儿吧。
有一天,中文先生与我聊天,坦言很多事情看透了,世界没有什么意思,我不由骇然,想起很多求学于中文系的朋友,在这一观念上竟惊人的雷同,我本以为先生如此惜世的人,在此,却难以不去腹诽中文系,究竟有多大的魔力,能让如此广大的受众体会人间无味。
我偶与哲学先生侃起此事,她嬉然笑道:你说阿楚吖,他的世界和现实隔得太远,他害怕了。
我不由发问:“你不怕么?”
“因为我知道‘我的世界’和‘现实’有什么区别,你懂么?”
我坦言,“不懂。”
“不懂就背。”她难得开了次玩笑。
阿楚的墓碑就在南三环下的小山头上立着,他是哲学先生和我的好朋友。童稚时候,他是我们一群病秧子里的孩子王,经常带着我们几个发小到处转悠,欺男霸女~
后来,我和哲学先生就瞪着眼睛看他从惨白的墙壁上滑落,嘭的一声,也没能溅我们一身血嘛!
说到南三环,我想起我的那位哲学先生也住在那儿,在我的记忆里,她好像没怎么离开过那里。她住的小窝,有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桌椅,穿着白衣服的她和她的邻居们,大多数的时间,都窥探着窗外深绿色的大槐树干,那白绿交错的地儿,像极了姑苏城~
我们就是在那里结识的阿楚。我听说中文先生也曾想去那里看看,我甚是赞同,是该有个去处让他找点意思了。我想着,当他看到白房子里无数独立思考的人格之后,一定会感叹:“真美好!”就像古代刑场旁捧着碗的孩子似的,边喝边称赞道:“真热乎。”
中文先生总是能走在时代的前沿,毕竟当今舆论媒体或是文学,几乎都是中文系的阵地。我想先生在人群中站得太靠前,被人群推搡着不能自已了。
哲学先生却是缩在她那雪白的房间里,前几日我去找她,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晚上,倒不是她多有趣,而是房间里没有钟,对于我这种陪朋友不带手机的人来说,相当致命。
中文先生说,活该!那天,中文先生在车站等我到深夜,愣是把没有手机的我给接回了学校。
第二天,哲学先生问我,记得那天我们聊了多久吗?我说不知道,又没有钟,我怎么会记得。
没有钟的房间,你要带上钥匙的。哲学先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她接着说,每个人都想握住时间,没有钟的房间,某某在某一刻打开门,它的回忆,历史,时间在那一刻就属于谁。这种享受,又使得他们想逃离时间,天下哪有这种好事呢,时间还是在流逝的啊,没有钟又能如何?阿楚却不明白,他就傻傻的呆在原地,看着时间在他面前摧枯拉朽。
其实,就算离开那儿又如何,带上钥匙,它就在那儿。
今个,我的哲学先生扑向了她时常观察的大槐树,入秋了,大槐树没了枝叶,她扑作了槐树边的一朵小红花儿,那个她说的,没有钟的房间里,时间停止了。
幼时的南三环下添了一块小碑,我请无事的中文先生帮忙立了,我寄回去一个小盒子,让他帮忙埋在那块地里,他问我,是什么?我和他说,是我借她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