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落了》第十七章 乡村的夜
林深喜欢胭脂花，只是在花里找自己的影子，是一种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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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由红色变成青紫色，天色彻底黯淡下来。
这时候霞光散尽，林深和鹿浔兄妹从菜地出来，有说有笑地往回走。这一天是农历十六，月亮像个玉盘矮矮挂在天边，皎洁无暇。
路边的胭脂花开了，一丛一丛的白色小花，在月光下静悄悄散出幽幽芳香。梅雨的乡下到处长着这种野花，因为常见，被当地人当成了野草。
它静静长在路边，不妨碍任何人和作物，依旧常常被无情铲除。这花的脾气也是很好，过不了多久，人们就会发现它新的枝叶在原来的地方又慢慢长了出来。
林深曾经对它感到好奇，于是查了百科。胭脂花学名叫紫茉莉，因为在傍晚时开花，正值农村妇人生火做饭或者给小孩子洗澡，所以又叫作“煮饭花”或者“洗澡花”。胭脂花虽看似杂草胡乱生长，但花开有香，根叶可以入药。
林深渐渐喜欢上这种其貌不扬、被人忽视却依旧坚持自我的花。
她有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株胭脂花，出生平凡、忍受偏见、遭人忽视，却依旧坚持心中大志；有时她觉得胭脂花像自己，纵使默默无闻，也要拼尽全力，创造价值。但无论如何，林深喜欢胭脂花，只是在花里找自己的影子，是一种自怜。
林深放慢步子，在路边的花丛里摘了一朵花，送到鼻尖闻了闻。
“亲姐姐，你在做什么，快走啊——！”
发现林深落后了，鹿雨岚回头叫她。
晚上鹿浔下厨，做了他的拿手菜——麻辣小龙虾。三爷爷和三婆婆见鹿浔绑着围裙做菜动作熟练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鹿浔做的小龙虾很好吃，林深和鹿雨岚撑得路都不大走得动了。三爷爷和三婆婆平时很少吃辣，今晚也破例吃了好多虾。
晚饭后，大家到院子里歇凉。这天虽然不是中秋之月，但月色不错。
凉风悠悠，轻轻吹动院墙边的月桂花枝。月桂味道很淡，就算凑到树前也不大闻得到香味。
正好这一夜有朵含苞的栀子绽开了，盛着月色，像一朵玉雕的精致小花，洁白剔透。它淡淡幽幽、断断续续的清香，弥补了桂花香味的不足。一不留意，清幽的香气就长驱直入，钻进人心里。
三婆婆拿来刚炒好的南瓜籽，鹿浔、林深和鹿雨岚坐在葡萄架下，一边嗑温热的南瓜籽，一边陪三爷爷三婆婆说话。
因为第二天还有事，不到八点，三爷爷和三婆婆就回房间休息，让三个孩子在院子里自己玩。
乡下没有路灯，虽然才不到八点，天已经黑透。仰头看，浩瀚星海扑面而来，皓月当空。
三爷爷和三婆婆前脚刚走，鹿雨岚迫不及待跑回房间把床上的凉席扯下来扛到院子里，铺在葡萄架下。
“今晚的月亮这么好，要不我们就不睡了，赏月到天明怎么样？”
“再来点葡萄如何？”鹿浔看到葡萄架上一串串紫葡萄，心血来潮。
“好啊好啊好啊！”
于是鹿浔去找来剪刀，鹿雨岚从厨房拿来盘子，借着月光剪下三串颗粒饱满的葡萄。
林深打来一盆井水，把葡萄放进水里冰着。
葡萄冰好后，三个人坐在凉席上一边吃葡萄一边打牌。周围群山寂静，似乎除了他们三个，整个见山都已经安睡在沉沉的夜色里。
这时，院角的蛐蛐声和院外稻田里传来的蛙鸣更加清晰。
蛐蛐声吵得鹿雨岚心烦意乱，气呼呼地打着手电筒蹲到院角找了好几次蛐蛐。她每次走近，那蛐蛐就屏住声气，不叫了，当她回来坐下不久，蛐蛐又重新叫起来。声音似乎越变越大，像是在嘲笑她。
鹿雨岚气惨了，可一筹莫展。忽然她灵光一现，急冲冲跑回屋子把正蜷缩在木柜上打盹大肥猫抱出来。她吃力地把肥猫放在院角，希望它能为抓蛐蛐贡献一份力。
肥猫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在院角倒头就睡。
鹿雨岚失望地狠狠数落了它几句，肥猫毫不在意，连尾巴也懒得动一下。
鹿雨岚又垂头丧气地回到凉席上，肥猫跟在她屁股后头慢悠悠走过来，挨着她的腿又睡着了，没过多久就打起呼噜来。
因为被打断好几次，鹿浔和林深已经没有打牌的兴致。他们把牌摊在竹席上，林深长长叹了口气，“一想起有时间和心思坐在这里赏月、打牌我就想到还没做完的作业，好罪恶啊。”
“啊？你该不会还带了作业来吧？”鹿雨岚惊讶。
“早点睡吧，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山上给爷爷上坟。”鹿浔看了看时间，跟鹿雨岚说。
“我有点困了，先回去睡了。”林深打了个哈欠，站起来要回房间睡觉，鹿雨岚拉住她，“再玩一会儿嘛亲姐姐，多难得我们三个这么自由自在的。”
鹿雨岚的话让林深有些犹豫，她回过头好笑地看着鹿雨岚，“附近漆黑一片的，你打算怎么玩？”
鹿雨岚一脸迷茫，过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扬起一个明亮的笑，“我今天看见三婆婆家地里的西瓜也熟了，我们去摘西瓜吃吧！三婆婆家的西瓜特别甜！可好吃了！”
“现在去？摘西瓜？”林深吃惊。
“你那叫偷。”鹿浔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鹿雨岚不屑地扬起头，“哼！我们读书人，偷才不叫偷，要叫窃。而且刚才三婆婆也说了，我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怎么你摘葡萄就吃得，我摘西瓜就吃不得了？”鹿雨岚忍不住向鹿浔翻一个白眼，喃喃自语：“……只需哥哥偷葡萄，不准妹妹偷西瓜……”
有这样一个能说会道，得理不饶人的妹妹，鹿浔表示无话可说无可奈何。他嘴唇翕合，过了一会儿说：“今天你吃了这么多东西了，再吃多了晚上肚子疼你看我管不管你。”
鹿雨岚朝鹿浔吐了吐舌头，“我才不找你，我有亲姐姐呢。”
鹿浔和林深总说不过鹿雨岚，十分钟后，三个人打着电筒出现在田埂上。
“这里离西瓜地还有多远啊？”
林深晃晃悠悠地走在一脚宽的田埂上，背景音是身边稻田里传来的一阵阵此起彼伏的蛙声。
“到了。”鹿浔忽然站定，林深一头撞了上去。
林深身体狠狠趔趄了一下，慌乱中，鹿浔连忙伸手扶住她，怕她摔进田里。这些都是水田，田里全是污泥，说不定还有蛇。
借助鹿浔当支撑重新站稳后，林深心有余悸地问：“这里全都是水田，哪里有西瓜？”
鹿浔抬手指了指，“那儿。”
林深顺着鹿浔指的方向看过去，这大片稻田里竟然真是有一小块瓜地。鹿雨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高兴地下去了，借着月光，一个瓜一个瓜认真地挨个拍起来了。
漆黑的夜里，除了风的声音和蛙声，就剩下鹿雨岚拍瓜的声音了。
“这个没熟……”
“这个也没熟……”她头也不回地接着往下拍。
鹿浔站在田埂上对她说：“鹿雨岚，你拍轻点，这是西瓜不是篮球。”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啰嗦。”
鹿雨岚打定主意要挑一个又大又甜的西瓜带回去，很快，她在地里绕了一圈，还没有选到中意的瓜。林深被风吹得，感觉到丝丝凉意。
“哎呀！这个也太小了吧！”鹿雨岚忽然激动地叫出声来。
鹿浔和林深被吓了一跳。
“鹿雨岚，你小声点！等下把村子里的狗引来了！”
鹿雨岚急忙捂住嘴，悄声在瓜藤里继续寻找。
“这个瓜好啊，包甜！包甜！”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意中瓜，喜上眉梢，爱不释手地拍了又拍。
“选好了就快上来吧，别呆在地里了，说不清有什么东西。”林深提醒道。
鹿雨岚抱着大西瓜上来，爱不释手，三个人开始往回走。
“这附近种都是稻子，为什么会有一块小小的瓜地？”回去的路上，林深好奇地问。
鹿浔声音很轻，带着笑意，“三爷爷给三婆婆种的。稻子是种来卖的，西瓜是种来吃的。”
林深了然，“难怪只有这小小的一块。”
“真羡慕三爷爷和三婆婆啊，幸福了一辈子。”鹿雨岚忽然感慨道。
三爷爷和三婆婆年轻那会，两个人结婚还得靠父母之命或者媒婆之言。好多人结婚之前面都没见几次，没有感情基础就被凑到一起过日子。还有的，像林深的婆婆章怀珍，十三岁那年被送到林家当童养媳，过了二十就嫁给了林深的爷爷。
三爷爷和三婆婆以前是村上小学的老师，两人一见钟情。不过三爷爷遇到三婆婆那会儿三婆婆家里已经给她定下了一门婚事，虽然双方还没见过面但婚期不远了。后来费了好大周折，两个人才终于结了婚。
三爷爷和三婆婆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鹿浔和鹿雨岚都不清楚。鹿婆婆不说，也不准他们打听。她一直不喜欢三爷爷和三婆婆，也从小告诫兄妹两个，不许他们捡样学样，父母辛辛苦苦把你生出来养大成人，人生大事就得听父母的。
整个见山只剩下三婆婆家的院子里有光亮。
昏黄的灯光底下，林深、鹿浔和鹿雨岚平躺在葡萄架下的凉席上，身边的木凳上放着没吃完的西瓜。
“今晚的星星真多啊……”鹿雨岚说。
鹿浔起身关掉白织灯，眼前的世界忽然暗下来。
“这样更多。”他说。
林深静静躺在地上，看着满天星辰，有一瞬间她感觉身体失重，产生一种坠入星海的错觉。
星星多么璀璨夺目，她成了其中的一颗吗？
“这么多星星，会有流星吧？”鹿雨岚问。
“会有的。”林深说。
“那我们向流星许愿吧。”
林深忍不住困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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