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忘归》13-老寿星
老寿星
刘晚归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休息了，可以毫无压力地拒绝任何人了，可以理所应当地得到别人的关怀了，可以理直气壮地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了。他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出了车祸不难过反而轻松愉悦的原因吧。太累了，时时刻刻的紧绷让自己疲惫不堪。可是，用如此高昂的代价换取短暂的安宁，是不是有点悲哀呢？刘忘归苦苦一笑。
听着凌雪的笑声越来越大，刘忘归的假笑变成了真笑，他也说不出为什么能笑起来，笑无奈？笑荒唐？笑人心？笑声中，刘忘归感觉到眼睛发热，发烫，逐渐模糊，肿胀的眼皮包住眼珠，眼皮和眼珠间的液体越积越多，眼皮像气球一样被液体撑起，逐渐膨胀，终于，两颗泪珠迸发而出，圆溜溜地滚滚而落，世界一下变得清丽无比。
凌雪以为刘忘归笑出了眼泪，自己也继续笑。
车祸第二天一大早，公司派专车把刘忘归一行人接回森西，被直接送到森西市第一人民医院。刘忘归伤情不重，医生检查后认为可以回家休养，鲍总和朗文则需要住院。
刘忘归带着护具，独自回到家，又闻到家里熟悉的味道。胳膊不能乱动，他艰难地换下衣服，安心躺下了。
此刻，无比轻松，他有一种身挑重担走到终点的感觉，放下一切，卸下不知背了多久的重量，尽管疲惫无力但却身心畅快。
刘忘归静静地感受自己的呼吸，追索思绪。昨晚车祸恐怖的场景又在脑海中闪现，对于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无论用什么语言都无法准确描述那种剧烈的撞击、翻滚、窒息造成的感官冲击。这就像不管你看了多少关于战场残酷的电影镜头哪怕是真实的影像，也不能和你真正挨了一记耳光时的真切感受相比。但是，昨晚的惊心动魄并没有让此刻的刘忘归痛苦，他反而很安心、舒适甚至是快乐。
同样没有系安全带，刘忘归和鲍总的伤势却差异巨大。而即使系了安全带的朗文，伤情也比刘忘归严重很多。刘忘归认为自己经历了如此惨烈的车祸，竟然只受了一点轻伤，这要庆幸身处后排狭小的空间，更要感谢冥冥之中保护自己的未知力量。
刘晚归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休息了，可以毫无压力地拒绝任何人了，可以理所应当地得到别人的关怀了，可以理直气壮地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了。他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出了车祸不难过反而轻松愉悦的原因吧。太累了，时时刻刻的紧绷让自己疲惫不堪。可是，用如此高昂的代价换取短暂的安宁，是不是有点悲哀呢？刘忘归苦苦一笑。
回到家后不久，刘忘归开始不停地收到同事的问候。他不厌其烦地回复每一个人，向每个人描述自己惊心动魄的经历。刘忘归今天回复的信息，几乎超过了他一年的打字数量，他的语言轻松而幽默，主动且亲和，以至于办公室的同事竟然都不约而同地讨论起来，电话那头的人到底是不是刘忘归，怎么感觉换了一个人，会不会是有人在替他在回复？
晚上，凌雪回来了，她走进卧室，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愣，只见躺在床上的丈夫正冲自己微笑，胳膊带着护具，额头和脸有些肿胀。尽管凌雪知道床上躺的人是谁，但又有点陌生。她走到床边，仔细端详，惊慌地询问情况。刘忘归声情并茂地向凌雪描述昨晚的经历，凌雪听完，埋怨刘忘归昨晚为什么没有说，刘忘归说怕她担心。
过了一夜，刘忘归的整张脸肿得像个包子，尤其是额头，高高隆起，就像年画上的老寿星。眼睛几乎封闭起来，样子十分难看。尽管这样，刘忘归依然保持着愉悦、轻松的心情。天刚蒙蒙亮，凌雪急匆匆要出门，没有注意到刘忘归样貌的变化。
刘忘归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天，这一天非常安静，没有任何人找他问工作的事情，也没有人关心他的伤情。
眼睛肿得更厉害了，他只能从两条细缝模模糊糊地去看东西。他自拍了几张照片，看到自己的样子，十分吓人，他很难过。一整天没有吃饭的刘忘归有很强的饥饿感，但却没有食欲。突然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向自己袭来，他十分渴望得到关心，他很想给妈妈打个电话，告诉妈妈自己受伤了，但一想到还要去安慰妈妈，让她不要担心，刘忘归又放弃了。
八点多，刘忘归听到凌雪回家开门的声音，他十分期待凌雪能温柔而心疼地关心一下自己。
“哈哈……”温柔的关心没有听到，刘忘归只听到凌雪开心爽朗的笑声。
“老公你看你，像个老寿星，别动，让我拍张照。”拍完照，凌雪看着照片，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
刘忘归尴尬地笑着，同时一股恶心感涌了上来，食道剧烈地收缩，他有想呕吐的感觉。
刘忘归不想破坏这愉快的气氛，十分配合也跟着笑，但是肿胀变形的脸让刘忘归感觉做出任何表情都会受到挤压，实际的笑容也更加古怪，充满漫画般的喜感，凌雪笑得更大声了。
听着凌雪的笑声越来越大，刘忘归的假笑变成了真笑，他也说不出为什么能笑起来，笑无奈？笑荒唐？笑人心？笑声中，刘忘归感觉到眼睛发热，发烫，逐渐模糊，肿胀的眼皮包住眼珠，眼皮和眼珠间的液体越积越多，眼皮像气球一样被液体撑起，逐渐膨胀，终于，两颗泪珠迸发而出，圆溜溜地滚滚而落，世界一下变得清丽无比。
凌雪以为刘忘归笑出了眼泪，自己也继续笑。
刘忘归拉住凌雪的手，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睛又模糊起来，泪如雨下。凌雪的笑容逐渐退去，她疑惑地问：“怎么了？”
刘忘归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他想听到凌雪温存的话语，想看到凌雪心疼的表情，他想感受到凌雪轻柔抚摸他受伤变形的脸，他希望凌雪说，老公你疼吗？
刘忘归说：“你心疼我吗？”
“当然啊。”凌雪说，“噗嗤，哈哈哈，不过你的样子实在太搞笑了。”凌雪又高声笑了起来。
这次，刘忘归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