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姑娘⑧压倒喜凤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天的雨,是喜凤见过的最悲伤的雨。
嚎啕一阵子,啜泣一阵子,又电闪雷鸣一阵子,有那么几个片刻刚刚燃起停雨的希望,老天爷又想起了伤心事,接着呜呜咽咽起来。
直到下午4点,方壮依然没有回家,是他从未有过的反常。喜凤在炕上做孩子的冬天小衣服,不时抬头看看院门口,一不小心又扎了手。
这活儿是没法儿干了,心里像滚着一只刺猬似的,针扎似的隐隐作痛。

“当当当当当!”挂钟敲了5下,20岁的喜凤慌了神,再也坐不住了,她戴上了斗笠,小心着泥泞的路,穿过蒙蒙的小雨,来到有左邻——公公家。
院门是虚掩着的,小黄狗崽子看到来人是喜凤,只从窝里探了探头,又缩了回去,轻微地晃了晃尾巴。
屋门却上了锁,喜凤恍惚记得公公和小叔子方野一早就去了地里挣工分。
下雨了,也该收工了,怎么还没到家呢?这又是一件反常的事。
喜凤的心“噌”地一声悬了上来,咚咚咚打着鼓,肚里的孩子仿佛明白事似的,也跟着不安分地踢着,喜凤安抚地摸了摸肚子。
最近,村里好几个人都被“谈话”了,有的是几天以后放回来的,有的带走了再也没见到。
张小脚的丈夫,因为以前贩过药品,挣了挺多钱,被认证为“坏分子”,挂着牌子跪在地上,两眼无神,可怜兮兮。
田大娘的爹是个赤脚医生,给日本人治过伤,死了20多年了,还是把田大娘一家牵连了,什么罪名呢?喜凤也不明白。
见识不多的喜凤,想不出老实、本分的一家人,能和什么罪名扯上关系,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有答案。
不知所措之时,喜凤又挺着肚子拐向了右邻——宋大嫂家,一进屋,就看着宋大嫂灰着脸,垂头丧气地坐在炕上。
细问才知道,他丈夫已经离家两天了,红卫兵说他家是地主的后人,得写“大字报”,还要“斗”。
宋大嫂的儿子强子说,他中午遇到了方壮,骑着车子往家走呢,谁知道竟然没有回到家。
“强子,帮我去找一下方壮大伯吧,我这身子不方便……”
话音未落,强子已经戴上斗笠,冲进了哗啦哗啦的雨帘里,只留几个字“等信儿吧”,便扬长而去。
喜凤和宋大嫂不时张望着门口,听着隔壁的狗叫、门响,喜凤都要警觉地竖起耳朵。
不大一会儿,强子湿得好像一只水鸡儿,进了家门,抹了几下脸上的雨水,“喜凤婶子,他家也没人,邻居那个老太婆说上午带走了。”
“谁带走了?都有谁?”喜凤焦急地问。
“几个红兵带走了方壮叔的大伯,还有大伯的儿子方刚。”强子如实汇报。
喜凤眼前一黑,头晕晕乎乎的,把着炕沿勉强才站住了,把宋大嫂和强子吓坏了。
天快黑了,乌云又一次把天空占满了,下一轮大雨正在酝酿。
喜凤赶在了乌云释放之前回了家,刚进屋门,“咔嚓”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好像大地都跟着颤抖起来。
那一夜,喜凤几乎没有睡,刚迷瞪一会儿,好像听着屋门响了,坐起来等待,不过等来的还是一团漆黑中的死寂。
如此循环,往复拉锯,喜凤的肚子涨乎乎地难受,撑得她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雨过终于天晴,她赶紧做饭吃饭,自己不饿,肚子里的饿啊。
她又找强子回了娘家喊父亲,她是一点主意也没有了,随时都可能坍塌。
父亲张向阳骑着自行车来了,满头满脸的汗,问明了情况,只能简单安慰了几句,又蹬着车子打探消息了。
在他有限的见识里,直觉得这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蹊跷,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看不见也摸不着,只能转着圈地绕啊绕啊绕。
2个小时以后,翘首以盼的喜凤得到了一个让她死心的消息:丈夫方壮一家都被审查了。
伏天里,满头满脸的汗,喜凤从头凉到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