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9-21

钓鱼记

文/何体勇

农谚说“小暑大暑，热得啃土"，这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这年暑假，也是我历年来中考后最郁闷的一个假期，因为我只猜到了开头，而没有想到结局。只得蜇伏在家里，一为避暑，二为舔伤。同事说:“走，去钓鱼。"虽然于钓鱼而言，我就是个打酱油的，但心里正闷得紧，便欣然应允。

也许老天也在考验我们的诚意。凌晨四点多起床，天空竟然飘起了小雨，商量了一下，还是依计而行。一行四人，驱车前往目的地-元石水库。水库位于毗邻的名山、红雅、丹棱三县交界处一座大山的夹皮沟内。车至车岭镇，天空竟是倾盆大雨。刮风器调到了高档，依稀有一种毛玻璃的感觉。小心翼翼蜗行，透过车灯朦胧的灯光，我感觉车在陡峭的盘山公路上蜿蜒前行，有好几次冲上"s"型的坡顶，需要刹住车，看清路况，才敢继续走。

提心吊胆，几经周折，终于到达了元石水库。天已蒙蒙亮，幸好大雨变成了小雨，淅淅沥沥。远山，近林，荒草，滩涂，一切都在雨中静默。被雨浸透的衣服粘在身上，微风一吹，甚至有了些微的凉意。赤脚趟在浅水里，湖水居然还残留着昨日炎阳的余热。忽然，"轰"的一声，一节枯木从对面的密林栽入水中，水花四溅，水波一圈圈荡漾开来。见我一脸惊疑，有山林生活经验的同事说，那是松鼠踩断了枯枝。

一人说:“开工。”边说边打开背包，清理起渔具来。我和另外二人面面相觑，傻站着，不知该干什么。原来，除了他，我们三人都是菜鸟。"来，我教你们清理鱼具”，他对另外两人说。“走，和我一起去撒渔窝子"，他转身指着我。他从背包里取出一袋玉米，一斤来重，递给我，“钓鱼要先撒窝子，把更多的鱼诱来，让它感到毫无危险，这才下钩开钓。我“哦"了一声，接过袋子，他拿上一根鱼杆，他前我后往河边走去。我以为随便找块平坦之处就可以了，他说:"应选阴凉、水流平缓处，鱼儿多且停留的时间也更长"，边说边将手中的空钩往湖中一扔。我一惊，“就这样也能钓?"他笑了笑，“我这是试杆的远近和水的深浅，看到鱼漂没?将鱼饵就撒在鱼漂处，记住这地儿，等会儿尽量就将钩抛在这里。"我点点头。他将鱼线拉回来，把鱼漂往上挪了挪，“鱼漂应下沉入水三分之二或四分之三，入水越多越灵敏，入水多少应根据鱼的大小而定，比如钓小鲫鱼，入水就深点，否则它容易脱钩，钓大鱼，入水就浅点”;而鱼钩入水深浅除湖水情况外就依鱼类而定，鲢鱼草鱼浮水面、鲫鱼游中间、鲤鱼沉水底，当然，也要选用不同的饵料。"他猛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气和着水滴溅起的雾气在山涧弥漫，娓娓地解释道。哦!小钓鱼也有这么多大学问呢!我打开玉米袋子，一股甜腻的酒香味扑鼻而来，甭说鱼，连我都有股想扔几粒进嘴里嚼嚼的冲动。我舔了下嘴唇，狠劲咽下了一口口水，抓起一把玉米粒，扬起手腕，努力地向鱼漂处抛撒。我俩选择撒了三处鱼窝子。这时天已大亮，雨停了，天边露出了一抹浅红，看样子又是一个艳阳天。林中的鸟儿抑扬顿挫，奏响了清晨交响曲，那清音在山谷间跌跌撞撞、起起落落，回旋盘绕，好象天地也成了共鸣箱。他说:"走吧，休息会儿，半小时后开钓。"

好不容易挨了二十来分钟，我急火火地拿上一根鱼竿，按照刚才学到的试水方法，开始下钩了。生怕来不及扯竿，我没有坐着垂钓，而是左足在前右足在后，侧身而立，左手托竿身右手握竿尾，眼睛紧盯浮漂，一副随时准备扯竿的架势。不时也有鱼儿来咬钩，但每次都感觉竿一沉手一紧，扯出水面，却是白钩。同来的两个菜鸟也和我差不多，总是一声惊呼紧接着伴随一阵懊丧。倒是不时听见另一个沉稳地喊一声，"拿鱼网篼来!"就有人乐颠颠跑过去。就见他熟练地转动着竿尾的线绞，手中的鱼线忽长忽短、忽松忽紧，钩上的鱼儿忽近忽远、忽深忽浅，总之不一会儿，鱼儿就被引到了岸边，头被高悬出水面。趁势用网一捞，白花花的鱼儿唯有绝望地用鱼尾"啪啪"击打起一阵水花，成了名副其实的网中鱼，也即将成为烹炸煎煮的盘中餐。围观者一阵欣喜艳羡，有的心中还幸灾乐祸地戏谑一句"都是贪吃惹的祸"。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我仍一无所获。腿软，腰酸，手麻，眼胀，我索性丢下鱼竿去看他钓了。我和他并排坐下。他笑了笑，"钓鱼要耐得住性子，守得了寂寞，抓得住时机，玩得了技巧"，“漂微动时勿心急，急速上浮或下沉时，趁势急扯;如果感觉鱼的力大，急扯后急松，防止线被扯断，然后又急扯，防止鱼脱钩，反反复复，直到鱼精疲力竭，任你摆布为止。"“鱼如果脱钩，会不会连同其它鱼也被吓饱不再来咬饵呢?”我又问道。“不会。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七秒?!"我惊呼一声。"嗯。"他点点头。我的兴趣又被激起来了。

我重新来到原地，搬了块石头坐下，捡起鱼竿，平心静气，依法而施。果然，我这次有了收获。当鱼漂猛地一沉，我手猛地一扯，鱼线一紧，我的心也一紧，屏住呼吸，手上用力，一声轻呼，白花花沉甸甸的鱼儿就被我甩在了草地上，啪啪，翻身乱蹦。再接再励，我又重坐下。当我入定般盯着鱼漂时，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我的身体与灵魂好象剥离了，沉重的身体好象轻飘起来，浸入水中，飘进山谷，飞上树稍，融入白云。自中考(本次中考是本人从教以来最关键重要却最不堪入目的一次)以来的焦虑、沮丧、怀疑、迷惘一扫而空。一阵虚无，一阵虚幻，一阵隐痛，一阵清醒。是啊，一次钓鱼之行何偿不是一轮教育之旅?要想得“鱼"，渔具、选饵、选地、撒窝、定漂、定钩、看漂、扯竿，哪一样能少?要想得“绩"，内容、策略、方法、兴趣、习惯、坚持，哪一样又能少?扪心自问:我注重了内容的细读多元解读，可是注重了他们的需求和起点吗?我注重了知识体系的建构和方法技巧的传授，可是我注重了脚踏实地反复训练了吗?我注重了阅读与写作，可是我注重了细致的方法指导与动机唤醒吗?我注重了思维、方法的训练，可是我足够注重了积累与习惯的培养吗?痛定思痛，懊恼固然无益，可是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哪，因为谁不倾心那种持定守望后鱼漂猛沉、趁势一扯、线紧心紧、鱼飞人喜的感觉呢?

当夕阳西垂山尖时，我们也准备收竿返回。视眼前，鱼沉人欢;观密林，暮霭沉沉;望长空，彩霞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