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璇:愿来生被温柔以待
1920年的8月,这一天苏璞来到了这个世界。她的故乡在江苏的常州。父母大人给她取名苏璞,美人如玉,天然质朴。她生在一个温暖的大家庭里头,排行老二,可惜只三岁,便被抽大烟的舅舅拐卖别处。舅舅换了钱抽大烟,她被卖了改了一个人生。
收养她的人姓王,所以给她娶了个村的名字,叫王小红。王家的女人没有生养,男人嫌弃老婆有病,老婆嫌弃男人不行,最后还有个王小红这样的拖油瓶,他们俩离婚后,没有人管王小红了。养母改嫁上海,于是小红又辗转被送给了上海的一个周姓人家收养。这家的妈妈很好,她没有生养,却很心疼这个孩子。
从小小的世界中,她就萌生出对于亲情和爱情的渴望,她暗暗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努力赚钱,经济独立。王家人高兴了就给饭吃,不高兴就把她锁在家里。透过窗户,她看到这个灰暗的世界,仿佛是个深渊,没有边也没有底。
见到叶妈妈,她是抗拒的。不愿意相信任何人,不愿意接受任何新事物。叶妈妈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瑟缩着,一言不发。不敢说自己饿,也不敢说自己冷。从那时候起,她就已经学会了,有事情自己扛着,直到成年以后,她也一直这样。有眼泪,也硬气地忍住。这个世界并需要你看到的那么坚强,其实也可以有一点点脆弱。
那一天,刚刚放学到家,小红正要敲门。父亲在房里大吵大闹,一定要钱。“这个是明天要买米的,还有小红下学期的学费,你还给我。”她要努力去抢。眼前瘦骨嶙峋的这个男人,要拿这仅有的钱去买大烟。“你有病,她又不是亲生的,还吃我们用我们长大了还不是给人家当老婆,都说了是个赔钱货。”男人一边骂,一边护着钱不还给女人。
门外头的小红听到了门里的对话,泪如雨下。她只是想要一个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必伸手要钱,不必低声下气,不必每天鸡飞狗跳,最后男人爬窗子跑了。带着那仅有的钱去逛烟馆,吞云吐雾。养母妈妈在里头哭,过了一会儿不哭了,她想起女儿正是该回来了。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擦干眼泪,打开门,才发现,这个孩子站在门外,眼睛里噙着泪水,看到了她,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
“孩子,不要哭。”她把小红抱在怀里。“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钱,如果有钱,我们就可以…”她抱着孩子,两个人泣不成声,在这简陋的小屋子里相依相偎。
养父吞云吐雾结束了,回来以后心情比刚才好一些,他开始逗弄小红,小红不理。“呦,供你吃住,你还不叫爸爸。简直就是白眼狼。留着作甚,不如趁着现在还是个闺女,卖个好价钱。”他要伸手去摸小红的脸,小红一把掀开了,随即招来一阵打。这养父是打定了主意要卖小红的,只不过他等着和老鸨谈价钱。
周璇终于,在11岁这年,小红开始学艺,她跟着师傅学习,在这一年,她遇见了严师兄。她讲一口常州话,上海话也不精通,师兄则是一口京腔。一起学艺的孩子们常常地开她玩笑,嘲笑她的口音太村,她自尊心要强,觉得玩笑都是欺侮,只有师兄是懂她的。师兄大她7岁,来师傅这里的年岁久,事事都照顾着他,那天见她化了妆,在镜子前头却哭画了眼。原来是一同的师兄们笑她不会化妆,反而画了猴子屁股,更有过分的说是驴脸。她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流泪,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人真的喜欢自己。
1931年,这一年她21岁,正式进入明月歌舞团。人们都喜欢她的电影,喜欢她的歌。希望她永远有出色的作品,而她想要的,并不是什么“电影皇后”,只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她在声名正旺如日中天的时候,嫁给了当年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师兄。她觉得,挣再多的钱,不如有个家。家,才是她的中心。
婚后,忙于拍戏,她们夫妻二人新婚燕尔,时常分开。丈夫万华是一个儒雅的人,他自己也不善表达,于是一直没有机会同房有孩子。两个人就算要吃个饭,都得挤时间,更不要说耳鬓厮磨,你侬我侬。她是众人的周璇,他只是周璇的丈夫。旁人常常说,周璇的丈夫是个小白脸,吃软饭,全然靠着老婆养,几辈子也吃不完。最开始是听起来是玩笑,最后听得多了,他也与周璇有了嫌隙。
那时候周璇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他并不知道。于是质问周璇“在你心里,我算什么,一个小白脸,一个吃软饭的男人?”他也是当红小生,只是婚后退出了演艺圈从商,虽然是个小老板,但是相比于周璇,他所赚的钱就显得有些寒碜了。
“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不清楚吗?不然,我为何要跟你结婚。”小夫妻间的摩擦斗嘴都是正常的。只是缺乏安全感的周璇一赌气就去片场开工,昼夜不停地加班,后来阵阵腹痛,才发觉自己身体有异,这才直到自己已经成了妈妈,只可惜缘分太浅,没有留住孩子。严华在医院外的走廊上后悔不已,他恨自己不该和妻子吵架。两个人因此生了嫌隙。
周璇他让周璇不要伤心,两个人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周璇听了更生气,总觉得他对她都是假的。她根本不听严华的劝,为了抚平自己的心伤,不顾身体,继续开工拍电影。导演是巴不得的,他想着多赚钱,就把那屡次等在片场外的严华给轰走了。严华想和周璇谈谈,然而没有机会。
后来,导演为了让周璇专心拍戏,不再为情所困,设计了严华。她兴致勃勃要去找严华,却看到严华与另外一个女子搂在一起。周璇觉得自己付出了全部,无奈看错了人。
“你看看,当着你的面说爱你。背着你,又在外养情人。”这场戏害了周璇一生。周璇泪流满面,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真是瞎了眼,怎么和这样一个人渣结婚了。于是带着妈妈搬离了那个家。话说回来,结婚三年,严华随然是有一些积蓄的,却从来没有在上海买房,没有想过要安安定定有一个家。这只是一套出租屋,再好也不过是别人的屋子。
与严华结婚三年,最后以离婚收场。她是忙碌的,需要拍戏,接待政要名流,活跃在银幕上,做女一。而严华要的是个小鸟依人的女子,一起洗手做羹汤。婚姻里头,没有厨房里头的柴米油盐,就是少了鲜活的烟火人间。
离开严华,她要重新开始新的人生,马不停蹄地拍戏。1944年,她认识了朱怀德。周璇对爱情是认真的,可是挑男人的眼光不行。
两个人相好的时候,她要天上月亮,朱怀德必定不会给她摘星星。然而朱怀德是有妻室的,他与周璇交往后才说明白。周璇那时候已经怀了朱德骨肉。
“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肯离婚。”
“我太太还有孩子是要许多生活费的,我不敢离。”
“我给你钱,你什么时候离婚。”
“璇,你听我说,你冷静一些,我希望我们在精神上是相爱的,不要拘泥于凡俗的婚姻契约,你明白吗?”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觉得自己很是超脱。
“我有我们的孩子了?”
“哦,怎么证明是我的。谁知道你时不时在外面乱来,孩子父亲是谁,你自己知道。”当初甜言蜜语哄着周璇和他睡,如今有了孩子的第一反应是与周璇划清界限,如果周璇要生下孩子,那就老死不相往来,如果她不生,那以后的事情好商量。他希望一面与周璇谈情说爱,一面保持自己贤夫良父的好名声。然而,周璇是断然不肯的,就算孩子没有父亲,她也可以自己抚养。就算世人骂她轻浮,她也绝不伤害孩子。
朱怀德的这番话,气得周璇汗毛都竖了起来,不过还好,就算以后没有男人,她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一样可以养育孩子,她有的是钱,不用对任何男人委曲求全,低声下气。没有他,她一样可以过得很好。离开了朱怀德,周璇继续接戏,并且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周民。别人生孩子都是喜悦,一家人热热闹闹。她生孩子,只有养母在医院的楼上着急。周璇随然成了妈妈,却没有初为人母的欢喜,满心都是对于欺骗她背弃她的朱怀德的恨意,对于这个人简直想杀之而后快,然而谁让他是孩子的爸爸。她只能忍。
她是那么相信朱怀德,而朱怀德要的并不是她怀里的孩子,她辛苦所得的钱财。不费吹灰之力,他就卷走大半。活了半生,经历一次失败的婚姻,一次失败的恋爱,被骗财骗色,她从来都是咬牙忍了下来。孩子,她决定自己养,可是这个世界待她如此凉薄,也让她日渐憔悴,精神恍惚。
这时候,她遇见了生命中的第三个男人唐棣。唐棣是一名搞美术教师,不仅搞文艺,也搞文艺女青年。他能和周璇相识,只因要给周璇的电影《和平鸽》画宣传画。最初迷恋于周璇的美貌,花言巧语,最后,在周璇神志不清的时候,趁人之危,以致周璇怀孕。这一次,周璇又成了母亲,孩子依然是没有父亲。家人报警,上海市静安区人民法院在1952年5月以诈骗罪和诱奸罪判处唐棣有期徒刑三年。周璇并不知道,她在半梦半醒之间,还想着唐棣。若说没有情是假,可这情最后还是生了变。
在周璇生下她第二个儿子后不久,唐棣被逮捕后被释放,他后来以周璇的名义,要钱要物,寻衅滋生,严重破坏和影响了周璇的声誉。1956年9月,唐棣又在其执教的常熟中学骗诱了年仅15岁的初中女学生。1957年9月,周璇不幸病逝后,唐棣再次入狱。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对周璇温柔以待过。她在银幕前面风光无限,却从来没有一段完整的感情。后来与生母见面,为了不影响她的精神状况,也没有人敢告诉她面前是生母。
男人花天酒地叫做都会犯的错误,女人倘若与任何男人有一丝瓜葛就是不自爱。周璇陷入深深的自责。舆论对她的评判是一半一半,她在风口浪尖上,又是荧屏上的人物,自然听的流言蜚语就多了。让她疯了的,不是所谓的这几个男人的始乱终弃,而是舆论里头的同情与非议。这是她自己的生活,她却不能置身事外,远走天涯。最后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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