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传记

我的母亲是 Unfortunate

2018-02-02  本文已影响0人  元宝枫疯了

母亲今年76岁,也可能75,她说外婆记不清楚她是哪年生的。不过,一岁之差并不影响其步入“人生70古来稀”的行列吧。

“unfortunate”这个词是不怎么幸运的意思。用这个题目缘起于听了心理学者吴和鸣先生的心理传记学,他多次提起乔淼写的《我的父亲是个loser(失败者)》。由此我萌生了书写母亲生平的念头,仅以此文作为开篇。

有时候一个人锦衣玉食也会郁郁寡欢,而有时一个人颠沛流离也能乐观地过好当下每一刻。用“unfortunate”是取自母亲和我说起这一生的总结性词语。感受纯粹私己的体验,我想我得尊重母亲对自己生命的感受。

去年春节回乡省亲,我跟着母亲一手一脚学包粽子。岭南的粽子是长柱形的,一个粽子可以充作一个人的饭量。里面的馅儿是五香料腌渍的五花肉,一口下去齿颊生香,欲罢不能。离乡十二年吃了诸多各地粽子,终究还是惦念着妈妈味儿。母亲知道我尤爱吃她做的粽子,故每年都会包些给我返程带着上路。手上忙活着边闲聊,我兴致勃勃问起,妈妈你还记得自己感到幸福的什么事吗,说来听听看?

母女之间的话语一般是家长里短,忽尔形而上的问题显然令老人有些措手不及,或许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吧。沉吟了一会儿道,我觉得这一生好像没什么幸福的事……

嗯?不会吧,我笑容有些僵住了,70多岁却从不知幸福什么滋味?我揣摩道。我欲进行启发,比如运动会跑步得了第一名,比如新年得到一件盼了很久的新衣裳,比如第一个孩子忽然学会叫妈妈了……但终究没说出口。

对幸福的解读每个人都有所不同,更何况在两代人之间。不过,如果一个人觉得不幸福,那么很可能是为心里的幸福设置了自己的标准,标准没有达到,就觉得幸福总在彼岸招手,自己却泅渡乏力。

我以为话题已断,母亲一会儿却重又接上了话题,显然这个问题给了她一个回顾的机会。她思忖道,为什么我说从来不觉得幸福呢……

母亲的叙述从婚姻开始。上世纪60年代末,父母婚后一开始并没能生活在一起。父亲在市里的国营工厂工作,母亲在县里的一个食品公司当出纳。

在那个物资贫乏凡事凭票供应的年代,食品公司是个肥缺,记得那时我们家每天早上还能喝上瘦肉粥。我的印象里母亲当时自己一个办公室,在办公室外墙上开了一个窗口,每天来排队买肉票的络绎不绝。办公桌的抽屉里很多硬币,每天下班前,母亲须把钱币盘点清楚,按币值大小各自归拢,用纸封包好。随着孩子出生,姐姐到了上学年纪,母亲需要调到父亲身边去。母亲说当时办理调离手续签发文件时领导一再询问,你想清楚了吗,你确认吗,走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当时母亲签约准备就职的岗位是市里工厂的财务,但来报道后发现名额被厂长的亲戚顶替,而她被分配去硫磺车间当搬运工。

母亲所说的unfortunate从此开始了。由那个年代条件颇为优渥的“办公室白领”沦为一个搬运工,心有多少不甘啊。何况母亲是被众多兄姐呵护长大的老幺,并不擅长体力活。此后为了离开硫磺车间,母亲三番五次求人、拜领导,自己里里外外一手张罗换了岗。母亲认为,父亲在自己工作调动这事上什么忙也没帮过。

说到这里我理解了母亲,当你千山万水投奔一个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异乡,本以为从此以后有人知冷知热,互相扶持,殊不知他却过于爱惜自己的羽毛,对你伸过来求援的手视而不见,一个女人对家庭对伴侣的美好憧憬如同一脚踏了空,轰然坠落。

我很想听听从父亲角度会怎样解读这段往事,但已无机会。父亲离世已二十六年。不过此刻我意识到,当年那个孤独无助的母亲,需要被好好看到、被好好拥抱。今年返乡我一定要记得对母亲说,妈妈你真是很棒的女人,没有依赖谁,靠着自己的能力,努力争取了自己的权益,妈妈本就是个值得为此骄傲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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