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九)
自此我们便经常见面,每个周五的晚上我必得等到她“明天有空吗?我们见面吧”的消息才能安睡。她也很少让我失望。
我的父母有几处实业,经济宽裕,应对我高昂的医疗费用绰绰有余。他们只希望我好好活着,除此别无他求。尤其当我弟弟出生后更是如此。小家伙的出生一下子驱散了我二十年来给家里笼上的愁云惨雾,父母和我都如释重负。心脏移植术后我再不是那个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居家宅男了,周一到周五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独自一人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游荡”,“吃喝玩乐”,似要弥补自己曾因病痛而耽误的大好时光。
到了周六我便去跟随她“四处游荡”,“吃喝玩乐”。我们经常去西山公墓,后来去的时间间隔被慢慢拉长了些。下一学年她从文学系转去了医学系。我看了许多的书、电影,学会了很多东西,拿了驾照。我们一如既往地在周末见面,我很疑惑,除了我,她似乎没有其他的朋友。我自己没有朋友倒是不难理解,谁愿意和一个长期病怏怏的人做朋友呢?而她美丽大方、温柔善良、待人亲切温和,绝不会没有朋友的,怎么会周末只和我呆在一起,不和她的朋友们出去呢?可我最终一次都没有问过她。
有一次,我和她仍像往常那样在她们校园里走着,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个人来,高高大大的,似乎很生气,对着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我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她回过头看见了,疯了一样冲过来对着那人就是狠狠的一耳光,嘴里喊着:“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那人呆立了一会,然后默默地走了。她关切地蹲下来查看我的伤情,执意送我去医院检查,确定无大碍才放心下来。临别前她告诉我打我那人是他姐以前的男朋友。我说:“哦,那倒是可以理解。”不料她却说:“他打你不是因为我姐,而是因为我拒绝了他。”后来我去健身房练出了一身肌肉,又去学了一些散打,可惜后来在无数个周末从没再见到那人。
如此直到她大学毕业,她随父母移民去了德国。临别前她和我抱头痛哭,犹如生离死别。她走后,我每个周末都独自一人开车去西山公墓,在她姐姐的墓前独坐自语,至晚方回。三年后她突然回国来了,一见面我们便抱头痛哭,后来又在姐姐墓前痛哭一场方才作罢。我们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她到我心脏移植手术的那家医院上班了,成了张医生的同事,专门负责我的心脏问题。
我经常到医院复诊检查,与负责我心脏的医疗团队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我信任他们。他们知道我和她之间过去的故事,也希望我和她有新的故事。他们很希望帮忙,主动撮合我俩;乐于无中生有,给我俩制造机会。我俩也彼此心照不宣,乐于配合他们。每次我去他们团队那儿复查,他们那儿便热闹得像过节一样,他们变着法开各种玩笑,最后都是以她羞红了脸、佯装生气离开来收场。
然而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仅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