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
不知道为什么,人类的祖先喜欢在最寒冷的时候安排那么多热闹的节日。今天是冬至,过两天就是平安夜,圣诞节,然后是元旦,再之后就要安排过除夕,过春节了。中国的传统节与外国的洋节交错,死人与生者的狂欢夹杂,似乎天气的寒冷非得用人气才能去焐热。
做了二十多年别人家的媳妇。做媳妇的时候,遇到冬至或者平安夜照例是比较忙的。那家的人虽然在老人活着的时候并不见得多少孝顺,老人死后,他们原是极讲究的:遇到清明或冬至那是必得兄弟姐妹约齐了到祖宗和父母的坟前好好祭奠一番的。我作为那家的媳妇自然也免不了要尽点自己的义务,去车站接送一下从外地赶来的小姑子和大伯子,到公婆的坟前拜上一拜。平安夜是洋节,本来没啥关系,但因了那个人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四,自然也免不了得奉上做妻子的那点意思,不管是口头的,还是物质的,尽管那个人从来没有记得过我之生日。
打去年开始,这些节日忽然跟我划清了界限,我在热闹的日子里忽然间就清闲了起来。不仅山上那几个土馒头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跟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个所谓的活人也一下子从我的生命中抽离了出去,仿佛过去的二十多年,四分之一个世纪,就是一场梦,一场久到差一点醒不过来差一点就让我窒息而死的噩梦。
暑假里做了场手术,全麻的。医生用一块毛巾往我鼻子底下一捂,我便立马死了过去。一点知觉也没有,一点痛苦都感受不到,真好啊,如果就此不再醒来,我过后常常这样想。 恶心,呕吐,气闷,疼痛,各种难受是在醒来之后出现的。就像我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在其时也是麻木的,明明遭受了各种宰割,却不作任何的反应,没有任何的抵拒。当习惯成了自然,受欺负也会变得名正言顺,得过且过吧,好歹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日子终会慢慢熬下去的,我这样安慰自己,连分开都懒怠。
终究是没有熬过去!家里的气氛冷到可以结冰,那人的眼中没有半丝热气,我能感知到他把热气都付给了另一个女人。
“分开吧。”我说。他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似乎是专等着我的这句话。临走也不忘为自己索取最大的利益:新房子、生活用品、甚至连碗筷,连水龙头。哪怕当着儿子的面,也可以不要尊严,只顾着索取!
本以为自己已经不知道疼痛,但感官还是复苏过来,有眼泪,有叹息,更有后悔,只是背着人而已。噩梦醒来,才明白自己太不懂得疼惜自己,在一个垃圾人的身上耗费了整个青春,丢失了自己那么多的精彩!
所幸儿子已经长大,无论家庭发生多大的变故,都不会给他带来太多的伤害。一个女人光生不养,还有怀孕的艰辛,分娩的疼痛;一个男人若生而不养,那就只剩风流快活,那是畜生也能做的事。既然做了畜生,那也就不要指望其尽什么义务了,自然是自私到对自己的骨肉也一毛不拔的。然而畜生居然抬起头来,恬不知耻地对人说,儿子跟他流着同样的血。这实在太厚脸皮了!
去年的冬至,我已经不是他家的人,他们一家人只唤了儿子过去给爷爷做五周年。今年过冬至,儿子远在香港,他们有没有通知儿子我不得而知。但我以为儿子即使在诸暨,也未必愿意与他父亲的家人团聚吧。
没有了关系的两个人,可以相忘于江湖了。愿你不再打扰于我,给我以平静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