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四月

2020-04-05  本文已影响0人  素心姑娘

莲将根深扎在污泥中,却要在污泥中长出茎叶,开出花来。一尘不染。

                                                    ——题记

1

四月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这个城市街道上的所有的樱花树突然在一夜之间开满了花,硕大的粉色的花朵一串串挂在枝头,开得热烈而绝望。一树又一树的粉的白色的樱花树,像迷梦,让我有些眩晕,在那条走过几百次的通往家的路上,我终于迷路了。

信生,你还没来。

我在这个空气肮脏的城市已经默默独居多年。我时常一个人游荡在马路上,在烈日下,或在细雨中,或在大雪中,像孤魂,像野鬼。我不认识行人,行人也不认识我,人与人之间是一座又一座毫无关联的孤岛,纵然我与行人无数次的擦肩。

今天,太阳不冷不热,天空出现了少见了蓝色,空旷而悠远,我看见,有一大片云飘过,这让我惊喜异常,我已经有很多天没有看见云了。我还看见一棵在冬日里冻死的树从枯枝败叶中冒出了毛茸茸的嫩芽,一大片又一大片。樱花在马路两侧没命地开着,一簇簇,一团团,美得简直让人嫉妒。

此刻,信生,我感觉孤独。

孤独在血液中来回滚动。

我知道樱花在短暂的绽放之后就会纷纷飘落,那曾在枝头笑傲春风的娇滴滴的花朵啊,就会散成一瓣一瓣又一瓣,飘落在肮脏的马路上,或者在下水道口,又或者被行人踩在脚底下。面目全非。

信生,这一切都是幻觉,分明是一个盛大的骗局。

我独自悄悄识破了这一切。

可是,为何,信生,我想念你。

渴望拥抱,渴望盛开。

2

四月是混杂着回忆和欲望的污泥中滋生的芽。

信生,我一早是厌生了的。我过早识破生命的虚妄。

童年的我,拖着瘦削的身体,漫山遍野找能吃的野果,或者偷吃谁家树上的果子,谁家田里的萝卜、黄瓜,当我被母亲拖回来拳打脚踢时,我将头深深埋在土里,身体匍匐在地,没有一滴眼泪。

我的身是我罪的根,我的欲是我罪的铁钩。

我的处境是我罪的温床,如污泥。

我在污泥中苟且,生无可恋。

我的存在原本就是罪,是一场盛大的误会。

我常常幻想我可以幸福地死去,如果死亡没有生之痛。如果有人愿意在我死之前给我一颗糖,我会满足到哭。

信生,我的匮乏是一早注定了的。它是我逃脱不了的宿命。纵然我无数次的厌恶这样的身体,厌恶这样强烈炽盛的想要被满足的欲。

匮乏是一种罪。需要不断地奔波,赚取充足的物质来供养肉身,周而复始,直到死。让人难过的是,这沉重的肉身不仅需要保持洁净、美观,充足的食物,还需要爱来填补空虚的心。

我去哪里寻找爱呢?我努力工作,我甚至买到很多许多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然而遗憾的是,这些并不能解决我灵魂的饥渴,我仍然找不到爱。

信生,我幻想,你来到我身边,拔我出污泥。

我翻滚在在尘世浑浊的污泥中,痛到无法言语。

这疼痛日日夜夜折磨着我,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心中有嫩芽抽出,那是生的力量。

这颗心果然不甘深陷污泥。

它向往高处,它向往圣洁,它向往一切真善美。

3

四月的气息躁动不安。

万物憋着一股劲,在蓬勃地生长。

四月酝酿着巨大的力量,这让我莫名不安。

樱花盛开之后有丁香,丁香盛开之后有牡丹,牡丹盛开之后槐花又会开,百花次第开放,这盛大的花事让我觉得慌张。

这些花儿开得如此凶猛,似乎不怕死似的。我常常觉得不可思议。它们来人间一趟,仿佛是带着一场盛开的使命,盛开完毕,便安然从枝头离去,并无遗憾,也不在乎是否有人真的愿意为它们伫足、欣赏。

它们旁若无人地盛开,只管盛开,不问结果。

这种淡然和无畏,让我嫉妒。

它们并无匮乏感。

我独自行走在繁花盛开的四月,看路上的柳枝从抽出新芽到长成新绿,再从一树树新绿变成浓郁的绿色。那绿色浩浩荡荡,似乎要点燃了整个四月。甚至连那破败老旧的楼房因着这样的绿而焕发出了一丝生机和情趣。

万物生长。

信生,如若不是我偷窥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不会意识到我自己挣扎在臭污泥中,却自我感觉良好。

那一次我似乎进入了梦境。那个梦境中并没有匮乏,一切都是祥和安宁,稳定富足,空气清澈干净,连风都是甜的。

信生,我在那里似乎看见了你,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着我,你带着光,你带着微笑。

信生,我渴望你,如同黑暗渴望光,如同旱苗渴望雨露。

在这样的四月,我从未如此清醒地认识过自己,我只是一个扎根污泥的莲子。一颗卑微的莲子。

当四月的风吹来,我突然觉得这样的季节已不适宜沉沦。

我有我的使命,扎根污泥,却要在污泥中长出茎叶,开出花来。一尘不染。

不宜妄想,只有拼命向上生长。

不宜自怜,只有忘我牺牲。

将这污泥积聚成源源不断的生长的能量。

信生,我相信,莲开之时,我会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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