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空载明月归
写在前面的话:每一个圆满的圣徒,都有一颗诗意的灵魂。诗意,本来就是世界真实的样子,而并不如同有人理解的,是制造高于生活,本不存在的东西。
1、曾经的理想
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我们的教育体系很重视人理想的生成,从小被教育要成为一个四有新人,长大好做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所以要不断被师长和同学拷问“你的理想是什么?”
小学的时候,一个同学智力有点低下,同学们自由讨论,他故意搞笑说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只大熊猫,那样就可以想吃吃,想睡睡。不想这话被打了小报告,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羞辱了一通。
没有一个让人听起来很高大上的理想,那是件羞耻的事。但是我的理想是什么呢?即要听起来很高级,又不能被人嘲笑“你也配”,挺难的!
幸好我是数学学霸,那我的理想就是成为一个“数学家”!总算是交差了,围观那些被羞辱的人,好像刚从一个无盖的阴井旁绕过去,心有余悸,又小小的得意。
但我真的不想当什么数学家,想着长大了整天要跟那么一堆枯燥的数字打交道,也太无聊了。幸好,掌管七色花的仙人没听到这冠冕堂皇的谎话,要是不由分说就给我实现了,那可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上了初中,同桌是个眼界稍宽的文艺女生,看完诗发了一翻感叹,然后顺口对我说:“你会写诗吗,你可以试试,说不定写出来会不错!”要不我就试试?原诗忘了,大概意思是鱼为什么能在海里游,那是水在托着他,鹰为什么能在天上飞,那是风在托着他,如果我们想自由的遨游,就要由知识来托着。
同桌一看写得还真不错,她和班主任是邻居,私下熟悉,诗就交给了老师。班会上,我们的班主任——地理老师,把我的那首诗当着全班的面念了一遍。这样我就被地理老师宣布为一个“小诗人”。
再被人问起理想,总会有人替我回答“他去当个诗人吧!”我老大不愿意,也只好支支吾吾默认了。
2、不讨好的诗人
诗人?这两个字听起来怪怪的。远没有武侠电视剧里的英雄好汉吸引人。英雄大侠潇洒的将坏人打败,气淡神清的将宝锋轻轻插回鞘,转头离去,只在远方薄雾的掩映下,给尘世留下一个浅淡的背影。这形象有多另人向往。
相比之下诗人可差远了!
课本上杜甫的画像,说好听点是忧国忧民,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一张苦瓜脸。背景虽然不甚清楚,想想也就知道了:一个人,没人爱搭理的样子,自己坐在一块烂石头上,酸儿吧唧不知道嘴里咕哝着啥。故作深沉的转回身,回屋在断了一条腿的破桌子前摊开纸,写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噢,作诗呢!
打开《唐诗三百首》,头几页的诗人介绍,基本都是一个路子,才华横溢,不得志,郁郁而终。一群穷屌丝的样子跃然纸上,叫人怎么喜欢的起。
现代诗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八九十年代电影里的诗人形象,无非是低矮的屋檐,昏暗不清的灯光下,烟雾缭绕,一帮吊儿浪荡的小青年胡闹着,一个长发小子站起来,激情澎湃的朗诵起来。看他声竭力撕、煞有介事的样子,这是诗人吗?完全是精神分裂的前期症状表现!
海子卧轨了,顾城在新西兰杀妻后自尽,想想都可拍,这诗人不当也罢。
等到二十来岁发现,当个诗人还可以讨取众多文艺女青年的青睐,不过已经才思枯竭,后悔晩也,想写也写不出来了!
3、人生唯一主题成长
读了更多的书,试着了解更多伟大的灵魂,开始为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所感动。大丈夫乘长风破万里浪,必得“治国、安邦、平天下”方才不负此生男儿身。
“治国、安邦、平天下”,说简单点不就是先要当大官吗!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来到生活面前,发现自己可怜的如同玻璃窗上的苍蝇——前途一片光明,自己却无路可走。
没有办法撞破那堵看不见的墙,只好蜷缩在凋敝的角落,打量着外面光鲜的世界。在仔细观察了那些光鲜之后,却隐约嗅出些腐败发臭的味道,反胃反感之情悄然升起。
塞林格在《麦田的守望者》中借主人公之口表达“努力奋斗,以便可以在将来出人头地,然后就能买他妈的一辆凯迪拉克了”。人生百年,就为了在他人面前扮演一个成功者的角色,到处显摆,这样的虚伪和无聊,令人生无可恋。
宁肯自甘堕落,也不愿与世同流合污的东晋名士阮籍,放浪形骸的癫狂,开始被我所理解,在心里深深引起共鸣。
然而,人生真得就一无意义?,人生真得不值得?
个体心理学的先驱阿德勒在他的代表作《自卑与超越》中认为,由于种种原因,人天生都是自卑的,为了弥补这种自卑,形成了追求优越的天性,他把为优越而奋力称作生命的实质。简而言之,人的天性就是争权夺利,用优越碾压他人。
假使如些,生而为人,十分抱歉!
但也总有另一种声音,在肃杀的隆冬,绽放春天的消息。
罗曼罗兰说,“以思想和力量来胜过别人的人,我并不称他们为英雄,只有以心灵使自己更伟大的人们,我才称为英雄。”这是我为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找到的最好的注脚。
事实上,阿德勒在后来,也认识到他观点的狭隘,为优越而奋斗,仍然是自卑的表现。完善自我,才是人真正值得追求的。
耶稣、默罕默德这样的先知,特蕾莎修女这样将终生奉献给慈善的人,孔子、苏格拉底这样为天下师者,佛佗以及他之后所有怀着慈悲之心的开悟者,他们用最纯真的爱,向所有的人和世界敞开自己的胸怀。他们向我们展示了人的精神可以达到的高度,为我们提供了灵魂圆满的真实标本。
羡贤慕圣,不是为了受人膜拜,只是羡慕他们灵魂的圆满。本质上,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灵魂修行者,而人生正是灵魂修行的道场。经由人生,借助爱,探索自己的内在,达成灵魂的圆满,这才是每一个人来到人世的根本目的。
4、圆满的灵魂都充满诗意
“在夜里,我打开窗,邀请月亮光临,并将它的脸和我的脸相帖。...月光不会由门而入,它只会跳进窗口。”
这样的句子多么美,让人想起夜半梦醒,温柔的月光洒落床边,禁不住起身,走到窗前仰望明月而出神的时刻。
诗句的作者是十三世纪的波斯人鲁米,他的诗近代为西方文学届所发现和重视,被联合国评价为”整个人类世界最伟大的人文主义都、哲学家和诗人“。而他的真实身份是伊斯兰神秘主义学派苏菲派的先知,被称为爱之极。他不是为文学而诗,诗只是他表达自己灵魂体验的工具。
佛教有苦行的传统;耶稣赤脚走在加利利湖畔,最后被针死在十字架上。为了追求灵魂的圆满,修行者都曾经经历这样那样的苦难,以至于人们错误的以为修行是一种枯燥的身心自孽。
然而,每一个圆满的圣徒,都有一颗诗意的灵魂,这一点却被人忽略了。诗意,本来就是世界真实的样子,而并不如同有人理解的,是制造高于生活,本不存在的东西。
每一个生命的存在都是奇迹,世界每一刻的发生也都是奇迹,只是人被欲望所役使,眼睛被风尘蒙蔽,心不再为之感动,无法体会到诗意的存在。
佛祖,耶稣、默罕默德,所有的先知和开悟者,灵魂深处都是充满诗意的,他们的心时刻在和谐安详之中,他们存在的状态是温和的,轻盈的,飘逸的,他们的内心时刻充满着对奇迹的感动和喜悦。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把这称作诗意,比如佛祖,他把这叫“实相”,意指世界本来的样子。
文学家的教诲说”汝若欲学诗,功夫在诗外。“这个功夫实在就是灵魂的修行,在灵魂走向圆满的路上,真实的世界就开始在我们面前展开,它的美渐次盛开,吟诵这样的美就是诗。
”诗为禅客添花锦,禅是诗家切玉刀“诗和修行,本来就是一体的两面。
有了这样的体悟,才发现诗人是如此美妙的存在。再无抗拒,出走半生的少年,渴望重新成为一个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