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白衣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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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弘X谢混
* 刘裕X谢晦(?)
* 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正文:
“休元,若是哪天我不得不和你兵戈相向,先死的人一定是我。”
谢混斜倚在美人榻上,执子的手垂着。王弘紧盯着那只手,苍白,瘦削,但是说不出来的好看。他无疑是美的,美本身就带点悲哀的意思,而漂亮是温和的,甚至欢快的。
只是因为在梦里,他美得愈发令人怅惘。
……在梦里?
惊醒,自己仍在军帐中。
是啊,益寿已经不在了。而他这个老友,也不该再唤他小字,应该是“故尚书仆射望蔡公混”。
四下寂静,竟对上一双眼睛。
谢晦维持着一手掀开帐帘的姿态直直望着他,道:“休元姨丈。”
王弘张望着外面隐约泻出的一线天光,天不过蒙蒙亮,初阳未升,能在这时候找他,想必是出事了。
“怎么了?”他起身问道。
“徐彭城战败见杀。”
“什么?!”徒然拔高音量,末了又平复了语气,“太尉可知?”
“暂且不知。”
王弘松了口气。
“不过……”谢晦接着说下去,“早晚要知道的。”
到得前军帐中,确已乱成一锅粥,打架的和上前拉架,敌我不分。
怒火中烧的太尉是谁都拦不住,而与徐逵之一道被杀的,还有沈渊子。
他的族兄弟沈林子,还在军中。
王弘瞥一眼呆坐在旁的僚友,一时不知该去安慰他还是去拦住太尉。
太尉捏碎了手里的酒杯,骂将道:“老子女婿给人杀了,你们指望我冷静?!”
说罢,拿起刀就要披挂上阵。
却见谢晦从斜刺里冲过去,背后抱住太尉,一手按住他的刀,道:“明公不可!”
“宣明你阿祖的给我放手!”
太尉试图掰开他的手,白皙的手腕上瞬间多出一道刺眼的红印子。
“明公三思啊!”
动静闹得太大,其他人都没了声音,就连沉浸在悲痛中的沈林子,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边。
“宣明你信不信我砍了你!”
“砍啊!”吼得过于大声,音色凄厉地变了调,有如杜鹃啼血,“天下可无晦,不可无明公,晦死何有!”
太尉被震住,视线凝固在刀鞘上,鞘上雕的凶兽,正怒目圆睁,似乎要吞噬一切。
恰有前线来报:“胡将军已登岸!”
只这一句,就是打破僵局的魔咒。太尉终于肯松开意欲拔刀的手,而失去了借力的谢晦,却往前倾去,玉簪滑落,三千青丝如流水。
不巧的是,地上,是刚刚酒杯的碎片。
清脆一声响,是玉簪落地,裂成两截。只是,没人再有闲心去管一支簪子了,血溅上白衣,开出一朵妖冶的花。
“宣明!”
“主簿!”
四下疾呼,太尉扶住身形不稳的谢晦,让左右速速传医者,同时检查了他身上的伤,还好只是扎进手臂,并无其他,暂时稳住了局面。
王弘不知道自己喊了没有,但如果喊了,他清楚自己喊的一定是益寿。
“休元姨丈。”为了方便,太尉仍将受伤的谢晦安置在主将帐中,“你刚刚……喊的是亡叔的小字吧?”
还是被发现了。王弘苦笑,心里竟有一丝酸涩,好像年关将至,辛辛苦苦准备了许久,想等的那个人,却依然没有回来。
“抱歉。”
良久无话。
“……我就那么像亡叔吗?”谢晦坦然卧在阴影里,看上去有些寂寥。
“不……”王弘摇头,“是我失态。”
“今日失态的是我。”谢晦笑笑——那种笑,王弘不知道他们家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失望至极时,反而笑得最美。开到荼靡花事了。
“所有人都看到我披头散发的样子,这还不叫失态?”
“你们二人背着我聊什么?”刘裕掀起帐帘,大步走进来。
“家长里短——”谢晦抢先一步回答,“明公怕是不爱听。”
“不说就罢了。”刘裕向来信任他们,何况他们也确有一层亲戚关系,“宣明,你伤口还疼么?”
“还好,无妨。”
王弘见此地不宜他久留,自禀告退,刘裕也随他去。
若是父亲在天之灵看到他这个样子,只怕又要训斥他了。
习惯性地对自己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想着,那可是益寿。
一笔一划的,平生第一次写就的别人的名字。
“我的名字倒要你写出来好看。”稚嫩的嗓音,眼神清澈,却已见日后风姿。
“那当然。”将写好的字纸迎着阳光看,通透得仿佛蝉翼。
欢笑声一点点远去,褪色,直至化为墓地里莹蓝的幽火,小小一团,虽说是火,可拘在手心里是冷的,连自己身体的温度都被带走。
“休元,你明日离京。”
“是……我陪你最后醉一场吧。”
“不,你好赌,我陪你赌一场。”
骰子落在银盘上,疾速转过数十载春秋,每一重阴影都指向过于锋利的黑暗,像一把铡刀,生来就是要喋血的。
“益寿,你还没说……输了如何?”
“输了……就输了。”
是王弘赢了。为何总是如此?输的那个反而一身轻松,空留赢的那个夜夜辗转。
“待我收复长安,再来给你送酒!”
“少说大话了,你且先去!”
谁曾想,他挥鞭一去,回首再来,故人西辞。
风月无情人暗换。
叩响隐者门扉的,是身着白衣的江州刺史。
“何事?”
“送酒。你要不要?”
一阵暗香,东篱菊蕊黄。
The end.
最后的隐者是陶渊明,本朝唯一一个可以在语文课本里拥有大名而不是活在注解里的男人。
我们语文老师说起白衣送酒的典故时,只说“当时的一位高官”,好吧,一位高官就一位高官吧。
虽然在陶渊明的故事线里,休元是个人肉背景板,但是在晋宋代际之间,依然不妨碍他发挥出琅琊王氏应有的水平杀出一条血线。
不过按照王珣的性格,他儿子长成一个赌棍我一点都不惊讶。王珣自己赌性也极重,并且极其自负,他最后给阿末划拉出的一条路,几乎等同于“你给我表演一个原地飞升,我再给你搭把手”。
关于休元和益寿的故事,总容易让我想起“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不然余生不得安宁。”
这句话非是非了点,道理没错。
以及,益寿是王弘的白月光,刘裕的白月光,灵运的白月光,你到底是多少人的白月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