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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孽种

2019-03-10  本文已影响147人  作者苏辰

阿史那喊了一声,扑上前去。溪源瞪着楚泽,踉跄几步,按着刀口,摸到蠕动的肠道,心中一凉,硬生生按回腹中,栽到地上。

“大人为何伤我心腹!”阿史那转身,正要拔刀,想起轻重缓急,回过头撑起溪源。血涌过他的手指,他咬着牙,额头渗出汗来,口唇惨白。

“我不想死。”溪源道,“阿史那,我不要死。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你不会死。去叫军医!”阿史那按住他刀口,另一手抽出刀来,向帐外一挥。“把他给我围住!”

“大胆!”楚泽道,“我不过杀你一个侍卫,你要兵变?”

“楚大人是何意!”

“郭大人已经殁了,你父亲上月也被贬谪,你如今随大将军凯旋,若不出纰漏,或许可得封赏,助你父亲官复原职。但若再生事端,被旁人上书一个居功自傲,你当如何?”

楚泽收了短刃,在肘间一抹,上面的血顿时被衣袖擦净,锃明雪亮,重新藏入袖中,头也不回地踏出帐去。阿史那站在那,终于没有动作。

溪源躺了两天,慢慢地聚起心神。他竭尽全力地想要活,因此不管怎样混乱飘摇,始终撑着一口气,怎样也不肯睡。阿史那越是教他放心,他越不肯。直到实在睏得极了,一觉睡过大半天去,醒来时倒觉得好些。

大军终于踏上归程,大家都在谈论长安,长安城的风月、美人,城郊道观里看不完的花,街上一家挨一家的酒肆。他们说二十多年前的长安才是真的长安,现在几易其主,颜色不及往年十之一二,但站在长安的街上,站在皇城外那特有的风里,还是似乎可以看到当年盛况的影子。

他躺在车里,从摇晃的车窗望出去,每一天的景象并没有什么不同。长安,或许不过人多一点,楼高一点,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去长安,不过是跟惯了阿史那,可在他按着那刀口挣命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青崖山。这世上也许只有两种地方,下了青崖山便是俗世,不管是哪都是一样。

那些青绿的山崖,杏花,溪流,灵犀,还有皮影戏,走马灯一般地掠过眼前。当年编的戏词,没有一个记得。若师父再让放一场,不知会编出什么,手上沾了血就是沾了血,也许再编故事,也有战场厮杀,血流成河,不能再干净澄明。

他终究没有走到长安。

路走到一半,阿史那被削去官职,就地关押。罪名是收受贿赂,克扣粮饷。溪源作为亲信被牵连,押入大牢。

他始终觉得这件事和楚泽有关。就算阿史那真的受贿,为何不早不晚,楚泽刚刚回去,接着就有人上书?他不知怎样顶撞了楚泽,让他杀了他都不能解心头恨,定要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他的伤本来好了一半,狱中潮湿,又有虫鼠,三餐不继,渐渐地伤口红肿,发起烧来。他躺在那阴冷中,水米不进。不知过了多久,几天,还是几个时辰。有个人打开锁链,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

“楚大人。”他说,“你来提审我。”

“不。”楚泽说,“来送你上路。”

“大人为何害我,为何害阿史那将军,将军有何罪过?”

“不是因为他有罪,是因为你。”

“我有罪?”

“你罪大恶极。”

罪大恶极。楚泽的神色并不像说谎,反而有几分像李承邺,就像李承邺用剑指着他,说你欺师灭祖,罪大恶极。

“你娘当年生下你,说你注定弑父杀母,才将你给了我。”话音落地,溪源耳中嗡了一声,在那一瞬间,前所未有地清醒。

“你认识我娘?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和你父亲生得一模一样,只是有些你娘的影子。”他说,“你娘当年设坛感孕,是为借他命数。命数借完,打胜了仗,我本来要杀你,李承邺说他来,我不该信。他抱了你,连夜就逃出了洛阳。”

“感。。感孕?”

“你娘是鲜卑女巫,你可能已经见过。她借了他的命数,自己也遭反噬。所以你不仅要杀死你父亲,也会杀死她。”

那些琐碎的细节连在一起,仿佛雪片落地,拼成一个故事,延续了二十年的故事。

“当年史朝义称帝,先帝为收复洛阳,遣质子向回鹘借兵。你娘早年在回鹘做女巫,甚得重用。可汗让她占卜,她看见洛阳气盛,恐难易主。我那时有一位朋友,是崆峒山上的精怪。她知道了我的事,才想到用巫术借命,生生借了他千年的命数。”

“你说我娘是女巫,我父亲是精怪。所以我,我从小。。。”

“她叫阿吉尔特。爱用水晶球,后来也爱带一副骷髅。”

“你骗人!你怎么会知道!”

“你见过了,是不是。”楚泽看着他,眼神并不移动分毫。

“她有没有去吐蕃?”

“我不知道。”

“那我父亲。。”

“你父亲,七年前在凤台山,应了天劫。”

凤台山,天劫,白先生。

他听过白远道的事,师门里所有人都听过白远道的事。只是他们从来都当做故事,只说白先生倒霉,从未想过那巨蟒是怎样的来历。或许非我族类,便不肯细细去想。他想到白远道故事里的那枚桃核,他每每说到,痛心疾首。师父听着,便不说话,他知道那是他变着玩的东西。师父不教他显露,他只有一次拿到山下,换了几个铜板,回来时买了包绿豆糕,大包给师父,留出两块给灵犀。

是我啊,那段故事他早听得熟悉,甚至窃喜白先生不知道,那始作俑者便是自己。

“是我。”他抓住楚泽,慢慢撑起身,眼泪便止不住。“是我啊!”

“什么是你?”

“七年前在凤台山,引他应天劫的那个法器,是我做的啊!是那个朱砂矿,朱砂矿下面那条蟒蛇,那是我做的啊!”

楚泽拽着他的领子,向后一搡,眼眶渐渐泛红。然后回过头,向门外的狱卒招了招手。

那是溪源最后一次见到阿史那,在押解出城的囚车里,他知道此行必死,也许不能等到走到长安,便死在路上。

楚泽骑着马,引着车队走出城门。在城外放下的吊桥上,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二十年来没有见过的人。那故事里的质子,最后的叛徒。

“楚大人。”那人说。溪源听到那声音,恍然间以为是在做梦,强撑着神智,望向对岸。

吊桥的另一端,荒草之中,站着那个人,一身白衣,与记忆中没有分毫差别。

“淮阳王李承邺。”他说,对着浩浩荡荡地车马,扬起手中的东西。“来接本王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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