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个客人递给我一把刀
晚上领班跟我说有个客人，很年轻，还是个学生。对于客人的身份，像领班这种阅人无数的总能猜个差不离。
因为我还在读大四，对于客人竟然是个学生，我总还是有些别扭，又有些好奇。
“年轻人，好好做事。”
跟领班打了招呼，我就来到了我的客人订的包间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有些闷的女声“请进。”
推开门，我就看见了她。
她低着头，听见我进门也没有抬头看我，戴了一顶白色棒球帽，头发很长，扎了高马尾依然长至腰际，穿了一身旧校服。
走到她旁边的沙发边，一股若有若无的奇怪味传来，我慢慢吸了一口气，觉得像是衣橱里的樟脑球味。
“你……”坐了一会儿，我觉得需要一个人来打破沉默。
“杨陆。很高兴认识你。”她还是没有抬头，语气礼貌又官方。
“呃，我是云淳。”我敢保证推开门之前，我绝对没想聊怎么自我介绍。
“呵，”她轻哼一声，突然有些戏谑，“你的……花名？”
工作守则第一条：客人是我的上帝。
“不过一个名字，不用太多在意。”
“是啊，名字不用在意，感情不用在意，事业不用在意，学习不用在意，健康不用在意，你说，生命还用在意吗？！”最后一声未落，她猛的抬起头，红着眼睛瞪着我。
“你，杨陆是吧，你没事吧。”我看着她的眼睛，不由咽了一口唾沫。
“我？我能有什么事儿？我没事。”
她摘掉帽子，给我倒了一杯茶。
“谢谢。”
“客气。”
……没错，冷场了。
她低垂着眼，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过了一小会儿，她看向我：“你是不是，算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放下茶杯，“我么？”见她目光一错不错，我才朝后倚了倚，“这个啊，兴趣使然。”
她一脸淡定，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这样啊。”
幸亏我刚把茶杯放下，她……她竟然信了？！我突然有点心累。
“那什么，我还没有那么……重口味。”
她依然一脸了然于心的表情，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呦。
我决定换一个话题：“你怎么来这儿？”
她突然笑了一下，“不巧，我也兴趣使然。”
我：“……”
“你还在上学呀？多大啦？”压制住想要扶额的手，我瞥见她的那身在这个地方有些扎眼的校服。
“关你什么事。”她挠了挠头，又挠了挠头，最后把她扎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弄成了鸡窝。
“我当然在上学，我还会一直上下去，问我多大，他想干什么，我可是好孩子，可不能跟他这种自甘堕落的人坐在一起，我得走了，好在没怎么吃东西，妈妈总是跟我说别乱花钱……”她一个人自言自语。
“那个，杨陆，你还好吧。”我有点担心。
“啊？！”她好像被我吓了一跳，“我？我没事儿，我能有啥事儿？我啥事儿都没有。”
我给她倒了一杯茶，她端起来一口气全喝了，又自己倒了一杯喝完。
“小哥哥，你可真好看。”
我……原来喝茶也能喝醉。
“云淳是吧？嘿嘿，我跟你说，出门之前我可是灌了一瓶老白干。”
嚯，老妹儿厉害啊。
“你知道吗？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喝酒，嘿嘿，比我爸的酒量都大，还不上头。你是不是没闻到酒味？我可是刷了三遍牙哦。”
我：……我什么也不想说，我给她倒了一杯茶。
“你说，我是不是不好看？”
我仔细观察了她的脸，觉得除了有几个痘痘有碍观瞻之外，总的来说还是很好看的。
“你挺好看的。”
“你嘴真甜，这还是自从我上了大学，第一次被人夸好看。”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架势看起来像要拼酒。
“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我还没有过男朋友。你说那个王八蛋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就见不到我了。”
“呃，这很正常，缘分……”
“屁的缘分！”她突然大吼，“我从来不相信缘分！我从来没有过！什么都没有，连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都没有。”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难过的女孩，她眼泪流的无声无息。
“从小到大，我妈一直都要求我好好学习，最好考第一。她从来不关心我怎么学，累不累，怎么想的，会不会难过。”她眼泪一滴滴滑过脸颊，声音却冷静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她总爱打牌，输了决不允许别人说，小时候我总是嫌她输钱还好赌。后来才渐渐明白她，她没有什么朋友，唯一能放松的时候就是在牌桌上轮流主宰那五十二张牌。”
“云淳啊，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啊？忙忙碌碌一辈子，受苦受难不说，临了还得不了什么好，最后一把火，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来过。”
“也许，是为了不留遗憾吧。”
她把茶喝完，握了握杯子。“我没有什么朋友，说话也不讨喜，为人又独来独往不善交际，还真是……没有意思。”
“别这么说，你还是好的，我才是孤僻又无趣的呢。”
“啊，这样啊，那你真可怜。”
我：……
不是应该问我为什么这么说吗？老妹儿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哈哈，我才不是什么好的呢？为人冷漠自私不爱吃亏，还搞孤僻，要么不说话，要么说话就刻薄。坐公交车给老人让座都要犹豫半天，食堂打饭看见有人插队从来不敢明着指责只会自己一边生气一边排着长城。我是不是得庆幸没人跟我说话所以不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哈哈哈。”
我不喜欢她的笑，干巴巴的，好像是个咧着嘴巴却忘记化妆的小丑，可笑又可怜。
“我，我就是……想有一个好朋友，陪我说说话。而不是……花钱来这种地方，呵，真是……可怜。”
我端起茶壶，却再没有茶水可倒。她不再说话，也没有哭了。
屋子里的沉默突然浓的像烟雾，呛得我感觉要窒息了。
我又禁不住想打破沉默，可是这次却被她抢先一步。我给你看样东西，她说。
接着，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把刀，刀鞘上刻有我看不清的复杂花纹，美丽又神秘。
“给你。”
我……有点害怕。“这个也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她却嘿嘿一笑：“知道吗？来之前我是想送给我自己的，不过现在嘛，你不要就扔了吧。”
“你，好了？”
“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人活着，真是受罪啊。不过，还剩几十来年，快着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着这么一个穿着不知道在衣橱压箱底压了多长时间的校服的女孩，敢第一次喝酒就来一瓶还不上脸的老妹儿，一个独来独往却渴望朋友的善良小孩，她这么好，却不自知。
她走到门前，笑着给我摆了摆手。
“欢迎再来知心小屋。”被培训了半个月的我突然记起来自己的工作，赶忙说。
门“嘭”的关上了，我突然有点难过。
桌子上，她给我留了一把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