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好景 第一章

    三月早春，正是桃花红，梨花白的好时节。天空瓦蓝瓦蓝的，阳光正盛，房檐上的朱漆流光溢彩，万物欣欣向荣，街上人熙熙攘攘，今年春衫时兴翠蓝色，和曦和城波光粼粼的湛湖一模一样。

    曦和城是一座江南小城，日出晨光微曦，映照宁和景象，故名曦和。在这个江湖正派，魔道人，朝廷命官和普通百姓混杂的世道，这座城没有任何稀奇古怪的传说，也没诞生过什么大名鼎鼎的人物，无特别之处，亦无那么多纷纷扰扰。

    曦和城内只有一派门教，乃当今天下第一正教长生门的一个山庄，山庄内有百余名弟子。此处山庄亦无特别之处，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分院而已，里面的弟子也都无甚高贵出身，所以也没那么多是是非非。曦和城，也确实养了一方安安静静，平平和和的生活。

      “长生门所求之法，长久不灭，生生不息，为永恒之道。然事无永恒，世间万象转瞬即逝，故超然物外，方可……”山庄内，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正踱步在廊下读着门内古籍，抑扬顿挫，眉目稚嫩却神情庄重，俨然一个大人模样。然而下一刻他的读书声就中断了：“阿清！”

      尽头转出来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长得极为精致，然而神情淡漠，油然而生一种距离感，他漆黑的瞳仁里面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无比的清澈。然而这个少年却一下子搭住了他的肩膀：“你去哪儿了！今早上一直看不见你！”

      “湛湖边桃景正好，我去赏了赏。”看起来淡漠的这位少年名叫杨清，他缓缓问：“你又在做什么？我隔好远就能听到你的声音。”

      “我不在修行嘛！为两月后的武试做准备。”另一位少年道：“到时候，若我拔得头筹，全城都会晓得我方白辰的名字了！你刚说你去看景，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兴致了？上次大家出去喝酒明明你都不去的！”字字都是神采飞扬的少年意气，方白辰的眉目还算端正，但并不出众，当他滔滔不绝之时，却又有一股不俗之态。

      杨清道：“那时我不想去，而今是我想去。”“那还真是稀奇……”少年勾肩搭背，声音渐渐远去，又留下一地庭院正好阳光。

      方白辰和杨清自幼就在一起，虽然两人并无血缘关系，他们都生活在一个村庄里，那个村庄离曦和城不算远，是个小村子，村里人都相互认识，他俩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方白辰父母都是村里的人，但是在早年的战乱中都死去了，杨清是被遗弃的孩子，没有人知道他的家人是谁，杨清是后起的名字，因为村里大多数人都姓杨。

      方白辰至今都记得那一天，那一天的天空是刺眼的血色，苍翠的田野都抹上了厚重的红，明明是正午，却阴得不见一丝光芒，一伙人冲进了这个村子开始大肆杀戮，无论男女老少，贫贱富贵，像是受了某种指令。手无寸铁的村民毫无还手之力，这从天而降的灾祸来不及让人去求救，村里人基本都死光了。两人被迫逃走，投奔长生门下，而那伙人的目的却始终是一个谜。

    杨行夫妇是村里的热心肠，勤勤恳恳干着农活，不仅要养活一大家还经常叫方白辰和杨清来吃饭，一到节日就给他们做新衣服，俨然把二人当成自己的孩子。就是这样一对老实人，在方白辰的眼前，被那伙人随手就摔在地上，再没了呼吸。亲切的面容，却零落在尘土里，再也没有往日慈祥的笑容。

    方白辰跪在坚硬的沙砾堆里，任由膝盖被摩擦出斑斑的血迹。他恨得几乎发狂，而他又无能为力的发狂，他一个豆芽一样的孩子，就算拼了命也对那伙人造成不了任何威胁。只有疼痛才能让他心里的疼减轻一些，他一路逃亡，精疲力尽，倒在地上的时候，杨清轻轻把他拉起来，用同样虚弱的声音问他，要不要去长生门习武，修仙，强大起来。

    要……方白辰缓慢而沙哑地答应着，习武，修仙，什么都好，只要能强大起来。乱世之中，安身立命其实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对于两个孩子而言，更是前途莫测。然而人生有许多路，一旦踏出就没有回头，有许多执念，一旦埋下必成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