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满天星《初心》专题简友广场

雪终会落下

2024-01-02  本文已影响0人  第八只松鼠

母亲在院子里哭着。

他们让我去劝劝,我摆摆手。那里是属于她自己的悲伤,我如何劝得了。更何况,一片雪花是无法温暖另一片雪花的。

来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人影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只是偶尔一丝丝冷风,从人群的缝隙中挤进来,在屋内打个转,又一声不吭地离开。

许多人站在那里,听不清议论着什么,只是那老旧的木门被他们挤着,咿咿呀呀叫个不停。我想起身把它关起来,好落个清净。可刚起身,一个装满稻草的袋子绊着脚,一个趔趄,两只手拍在墙上。周围的人安静下来,略是惊讶地看着我。仿佛我刚才拍死了一只恼人的苍蝇。

诵经人鱼贯而入,一时间整个空间充斥着听不懂的经文和铿锵有力的磬音。但奇怪的是,那原本吵闹的声音占据我脑海的时候,带来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恍如一只不知何处而来的黄鹂鸟站在远处的枝头鸣啭。我只是静静地坐着,享受这种荒诞而梦幻的美妙。门外传来阵阵寒意也无所察觉。

我终究是不懂一个人的一生是什么。

午后的天格外阴沉,冬日的云不若夏天那般厚重。它们均匀地抹开,一层又一层,镀上寒冬的底色。

起身来到屋后,避开那些沉重的眼神,心里舒坦了许多。墨绿的竹林沉默着,我喜欢沉默。目光在竹林的罅隙中穿梭着,就像是困在迷宫里的蛇,委蛇前行,不知所终。

竹林中有一棵高大的橡树,打从我记事起它就在那里。小的时候爷爷总是说那是“栗树”,就以为那是一棵板栗树。每到板栗成熟的时节,便匆匆忙忙瞒着所有人去那棵树下捡掉落下来的果实。虽然橡树的果实要小得多,但我还是固执认为这是我独有的板栗。当我拿着那些栗子给爷爷时,他就会笑着,全部都接了去。为此,我更是乐此不疲去找更多的栗子。

后来我知道了,但也未曾怪过爷爷,因为那些橡果早就被磨成了粉,进入了我的肚子里。小时候,只要是吃到嘴里,就不分高低贵贱了。

但我从未问过这棵树的来历,或许爷爷也不清楚。也许只是在很多很多年前,一只鸟从竹林飞过,它衔着的种子落在这里。从此便默默守护在这片土地上。

我仰着头,久久伫立着,就如小时候一样。我太久没有来了,不知道它是否还记着我,不知道它们是否还记着我。

一阵风忽地吹来。整个竹林就像一团云,一片推着一片,静悄悄地游动着。

这一刻,好像只有我记着我了。

待我回去,很多事情都结束了。母亲团坐在蒲团上,与一个妇女交谈着,不见父亲的踪影。

“什么时候开始哦?”

那个女人说。

“不晓得,看他们安排,这都是男人们的事情。”

母亲淡淡地回答。

我坐在碳火盆旁,听着她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谈话。无非就是讨论生前的故事,或是亲属的哀愁。女人的话可信,她的眼睛是见过死亡的,我能分辨出来。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就连这暖烘烘的碳火都无法与之比拟。很难想象,究竟有怎样的经历,才会说出这般好听的话来。

正当我盯着碳火出神,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朝着屋子里喊了一声:

“走咯!”

屋子里便是一阵骚动,我也起身,跟着那群人摸索着出去了。

走的还是我回来的那条路。我也只是低着头,看着前面的脚跟,他们去往哪里,我心里大概有个数,而且这条路我太熟悉了,放牛的时候走过,上学的时候走过,跟着母亲背着红薯去镇上的时候也走过。这条路并不长,可这么多年,我依然还未走出去。总有一天,那些烙印在路上的脚印,也会如落叶一般,慢慢被风吹散吧。到那个时候,整个村子或许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泥土的低语,就像冷冷的月色,在无风的夜晚沉入心的湖底。

“下雪咯!”

身后不知是哪个人,忽然喊了一嗓子。我惊起头,零零碎碎的雪花缓缓落了下来。没有风,没有雨,没有任何征兆,就这样落了雪。一簇簇小小的雪花还未完全绽放开来,它们宛若临时推上舞台的演员,团在一起,不知所措地转着圈。即使是落在皮肤上,也不会觉得寒冷,片刻间只剩下一滩浅浅的水洼。谁会在意呀?

不远处的池塘,倒映着岸边苍老的柳树,升起的炊烟,被它照样收了去。池塘映不出路的影子,那缕烟就成了它唯一的路。缓缓地,缓缓地伸向雪落下来的地方。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