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故事文学·「夜惘书」

春风不渡

2018-05-06  本文已影响173人  林深森
春风不渡

01

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入夜,繁星点点,皓月当空,街巷一片灯火通明,比白日热闹更盛。寻常百姓家的姑娘着素衫霓裳,戴着面具在街上嬉戏说笑,不小心撞了谁家郎君,亦可成就一段姻缘。

人潮涌动,车水马龙,巧果小食摆满市井小摊,小贩叫卖声一阵高过一阵,姑娘素手纤纤,均执着莲灯,要放进那河畔去,或点燃一盏明灯,升向长空,心怀祈愿。

每每此时,春风谷内的天空也被照得透亮,天上明灯仿似星辰,承载着世人数不清道不明的人间心事,离衣好不羡慕。平日听得老巫与族人说过谷外世事,好奇得紧,却从未身临其境感受过,想必那有别样风情罢。

巫族有规定,待成年之日方可自己决定去留,只是出谷便再无回头之路,记不得前程往事。若非有老巫同行,或有信物指引,出谷是断再找不到这春风谷入口。

早些年谷内戒备并未如此森严,亦有族人带着信物偷溜出谷,只是再回来免不了挫骨扬灰之痛。况且近年来谷外时局并不如意,老巫与位高权重的族人讨论起来也是忧心忡忡,便无人再有异想。

那日恰巧老巫出谷,离衣跟了一路,未被察觉,便寻思偷溜出谷,去感受世间繁华,凭着手腕上的念珠,与身上的披风,天明就赶回春风谷,应该也无大碍。

都城果然比想象中还要热闹,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已是夜晚时分,未见喧嚣有半点平息痕迹。想想那日出彩虹,落日流云,都比不得这人群里的惊鸿一瞥。

“卖糖葫芦咯,好吃的糖葫芦。”

“巧果~巧果~。”

“尚好的面具,狐狸仙人巫女,都有嘞,姑娘看看你要哪一个。”

离衣好奇,戴上了巫女面具,又见着晶莹剔透的糖葫芦,随手拿了一串,未曾给钱,欢天喜地地蹦跶走了,身后响起小贩追討的声音,奈何人群拥挤,加之离衣身形单薄,轻易就被淹没。

糖葫芦香甜气息四溢,离衣舔舔嘴唇,却被来往过客碰撞,安分不得。索性直奔那河畔空隙,摘了面具就要吃起来,却听到耳边传来阵阵似有若无的哭泣声。

以为是风扰乱了视听,离衣再想吃,却顾不得声响,厉声道,“别哭了。”

不远处年纪相仿的少年郎,带着面具看不清脸庞,只是泪湿衣襟,怔愣半晌。离衣年少,尚不知人情世故,只觉得莫非自己语气过重,便心有歉疚,戴上面具,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轻扯他的衣袖,柔声道,“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

他抬眸,碰上她面具下的一双明眸烁烁闪耀,入神得望着自己。平日乖戾少年,此刻眼神更是冷得可怕。她却不躲闪,如心里盛装着火焰。想来是他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便扭过头不看她。

她蹲在少年身侧,许是知道他自尊心作祟,便不言不语作陪。直到手里糖心都快化了,甜腻味道更浓,才道,“喏,我把好吃的都给你,你笑一个好不好。”

看她心有不舍的模样,小小少年心里的抑郁渐渐散去。

莲灯顺着水流停在他们脚边,离衣向河畔靠过去,用手轻轻拂了它,漂向更远的地方。

“你怎么不许愿?”他用手敛起她垂落水边的裙裾。

身后烟花绽放,她侧过脸,“老巫说,人定胜天,该给的给,该还的还,我没什么好祈愿的,那你呢?”

林遇禮低头不语,只是和她一道,默默将莲灯拂向远方,半晌才道,“黎明百姓平安喜乐,顺遂无忧罢。”想当今王君年幼,朝堂被奸臣左右,连堂堂林将军府,都被害得四分五裂,更不知这故土将如何。

离衣不懂,这人怎这般奇怪,许愿尽不是为了自己。但见着他眼睛里的笃定,也不忍拂了他的意。便道,“那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如意罢。”

半晌,“你看,多美的烟花!”离衣指着天际,他望着她手指的方向,只觉得眼前明媚少女明明比那星空烟花还璀璨。

有一种遇见,叫做一眼万年。林遇禮遇见了,却从来都不自知。

左右不过约莫十几岁,离衣对这些烟火气息甚重的事物好奇之极,不管不顾,拉着林遇禮在市井里穿梭。

说来也奇怪,平日少年冷漠寡言,却在那夜陪她极尽欢乐,将所知悲喜一一说予她听,天将明,她已靠在他肩,渐渐入睡,许是梦境美好,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她上扬的嘴角,手不自觉轻抚上她的面庞。

02

“离衣,离衣,你醒醒。”耳畔传来熟悉又苍老的声音,离衣醒神,额头已是密密麻麻的汗粒,尚不知时辰,只是窗外月光流泻一地。

“又做噩梦了?”老巫端来草茶,一手递予离衣,一手擦拭她的额头。

她不记得这个梦反反复复做了多少次,那双想要摘下面具的手的主人是谁,她始终看不清,也看不清巫女面具下的面目。只觉得熟悉,在心上,却丢失在了记忆里。

待离衣平复心境,缓缓睡去,老巫倚窗而望,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自离衣那年大病已有七载之余,再不久就是她的成年礼。老巫心有惦念,却又对未来之事无可奈何。虽说巫族有预言能力,却深知世事发展有它的规律,断不可逆天而行。想那日她偷溜出谷,还失了信物,便是惩罚罢。

老巫有言,不再提起当年之事,只是族人也引以为鉴,再不出谷。离衣大病之后,便没了之前记忆,原本灵气少女,如今智商仿若孩童,再不见长,只剩那双眼睛依旧澄澈。

翌日日上三竿,阿西敲敲窗棂,示意离衣出门。春风谷的五月,落英缤纷,芳草鲜美,也并非只有这五月如此之美,春风谷四季分明,世外桃源罢。

巫族族人成年之日,姑娘便以丝草所结的发带为介,赠与心上人,以结百年之好。

今日阿西出门,便是让离衣随她去采那丝草。

“离衣,别走太远,我们就在这附近采那丝草。”离衣点点头,低头认真寻找起来,忽见一毛茸茸小鼠在草丛里乱窜,捉它不住,不自觉跟着它的痕迹,最终越走越远,不见阿西,迷了方向。

老巫曾经说,天之大,地无涯,溪流附近有人家。

顺着溪流方向走,就能找到回村落的路了,离衣想。沿路只见澄澈溪水变了颜色,一眼望去,见一人身着盔甲,匍匐在溪流旁,一动不动。

她轻轻走过去,看不见他的脸,只见一身铠甲染红,佩剑紧紧执在手里。

“你怎么了?”离衣轻扯他的衣襟,未有声音作答,一股凉意直抵脖颈,他执剑向她,气息紊乱,胸口有深刻的剑伤,铠甲也呈奋战过的狼狈状。

她不说话了,怔怔望着他。然后倒下去,没有醒过来的痕迹。

03

“老巫,谷外之人,留他作甚。”

“看他的样子,莫不是位将军罢。”

“怎么这副模样,如今已是何世?”

林遇禮还未完全清醒,就听见耳畔有嘈杂的议论声。

“你醒了?”睁开眼,一老妇人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屋内装饰陌生,周遭的人服饰尚与世人不同,却都以好奇的眼光打量他。

老巫示意众人,纷纷离开后,这才坐定在桌旁,“醒了就好,早些养伤,然后出谷罢。”

“这是哪里?”林遇禮尚不知发生什么,只记得最后一眼,是见着身着素裳的姑娘,声音软糯,眼睛澄明。顾不得回想,手触腕处,便惊觉说道,“是你们救我回来的,那你可曾见过我手腕上的念珠?”

老巫打量他,神色不明,“没有念珠,不属于你的东西,找它做甚。”道完便走了,剩他一人独坐在房间内。

那日阿西采完丝草,在那附近寻不见了离衣,便通知了老巫,和族人一同急急去寻,最终在那溪流边找见昏迷的林遇禮和守着他昏昏欲睡的离衣。

后来老巫让离衣住了阿西那去,说是为了医治,不便打扰,尤其不让离衣靠近。这些离衣都是不知晓的,只知阿西每日换着法子带她出去,就是不让她回自己的家。

离衣倒也落得欢喜,日日去那落花崖,听山涧溪流,看日出日落。

除了养伤,林遇禮什么也做不了,身旁有人处处防着,但也不是什么居心叵测,只是众人目光里有着天真的好奇与防备。

他想起失落的念珠,不觉得心怀愧疚。那日,她将手上念珠赠与他,眼神笃定,他定会重振旗鼓,护百姓周全。如今,他护得了百姓,却留不住一串念珠。

思绪茫远,忽然记起旧事,竟也不觉得突兀。不自觉走到落花崖,但见一姑娘静静躺在那,落花在裙琚上跳跃。

万丈江湖皆如故,天地唯有他一人伫立,一人倾听,风在耳边呼啸,万物各有姿态,而那幅画面,将成为他一生绝妙的风景。

待她睡醒,已是几个时辰过去,日落西山,余晖在天尽头沉沦。这才恍惚身旁有人。

离衣望过去,他已不似那日狼狈,但身上仍有戾气,身着族人的服饰,平静地望向山谷,一言不发。

他怎生得这般好看。离衣在心里想,若不皱眉,便是更好看了。伸手去抚他的眉眼,被他大手一拉,“回家。”

老巫终于舍得让她回家啦,离衣想。只是几天不见,老巫似又苍老了几分。都说巫族人寿命极长,可当下见老巫,却不这么觉得了。

老巫看着他们俩一道,脸上的沟壑更深了。

第二日,她便敲开林遇禮房间的窗棂,垫着脚问他,“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她痴痴地望着他,等他回答。他沉默应允。常年浴血沙场,难能在这里清闲度日,可眼下,战事不断,而念珠主人,还在都城等他,想到这,眉目便又紧皱几分。

“这是丝草,用来编织成束带。”

“这是当归。”

“这是...”

她在花丛里来去自如,丝毫不被羁绊住,自顾自地对他说话。反倒是他,被缠得脱不开身。

“阿哥,你心事太重,故走不动。”离衣转身望着他,他停止挣脱,觉得她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历历清明,她并不傻。

“离衣,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知道,”她摇头,转过身,随手摘了一株丝草,递给他,“说了我也不记得,族人们都说我傻。”

“那你记住了,我叫林遇禮。”他别一支花在她耳畔,看着她有瞬间的失神,像极了一个人。

越过硝烟与战火,越过昼夜与星辰,如今她站在他面前,如初见月色,清辉不减。

04

巫族一年一度最盛的狂欢节就是成年日,谷内四下都在忙着这盛日。离衣也不例外,她手脚笨拙,束带一点也不精致,倒也不妨碍她热烈地希冀这日的到来。

“阿哥,你说会有人为离衣束发吗?”林遇禮呆呆地望着远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随意点头。

老巫踱步进屋,“这两日,他就出谷,想必是看不到你束发了。”

“阿哥,你不走好不好。”离衣立马扯着林遇禮的衣袖,分毫不让,眼巴巴地望着他。这次林遇禮听清她们在说什么了,老巫这是在下逐客令。

他摸摸她的头,安抚道,“我当然会留下来,看着离衣青丝绾起。”

老巫和林遇禮各怀心思,只有离衣,天真以为一切顺遂。

离衣失踪了,事情来得突然,老巫到处找也找不到。族人们本就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林遇禮便加入寻人队伍。

平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天将晚,到处都没有她的踪迹。

林遇禮听见暗处淙淙的溪流声,不远处萤火虫聚集,照得人影明明灭灭。

他赶忙走过去,还未出声,便见到一脸狼狈,裙衫湿透,手心满是鲜血污渍的离衣。

“离衣,你来这里做什么?!”林遇禮语气有些严厉,有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着急与关心。

“阿哥,那日我就是在这里遇到你,后来看你日日找寻什么东西,我想一定对你很重要,我就...”离衣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拥进怀里。

“你怎么那么傻。”耳畔是他温热的语气,她胡乱动了动,被他扣在怀里。

路上她伏在他的背上,只觉得生平的波澜壮阔与暴风骤雨,都不足以抵抗那些美好。

待离衣昏昏沉沉醒来,成年日已过,风从窗棂吹进来,她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只是看老巫,她的眼睛光彩愈淡。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她好奇老巫竟也不责备她了,只是佝偻着背,对着太阳祈祷。

“老巫,遇禮呢。”她急急跳下床,要出门去,却发现林遇禮靠得阿西很近,她走进看,原是他在向阿西讨教,如何编好那束带。

“你醒了,睡得好吗。”他笑着看着她,如春风拂面,煞是温柔。

“离衣,你看,连他都比你强。亏你还是我巫族人。”林遇禮身形微微一顿,便将编织过半的束带拿给她看。

“甚美。”离衣不去看他,将目光都放在那束带上。

不知为何,自那天起,老巫再没提起过他出谷之事。只是离衣更难见到老巫,见到也是她独坐在那,一坐便是一整天。

林遇禮给离衣绾青丝,系束带,目光灼灼。

“林遇禮,你可知束带意味着什么。”老巫背对着他们。

“老巫,让我求娶离衣罢。从此任她做自己想做的,错了由我来担着。她笑,我便陪她笑。她哭,我便给她怀抱倚靠。她傻,我便任由她欢喜。”他说得信誓旦旦,离衣眼眶湿润。

“离衣,你说呢。”老巫不接他的话,转头问她。

“老巫,我信他。” 她笑着看他,心中思绪万千。

婚礼择日而定。外族人与巫族通婚,这是百年都不曾再有过的事。老巫亲自给离衣做了嫁裳。

喜宴摆了三天三夜,千灯通明,谷内却一片寂静。

他走了,天地间恍然只剩下了她一个,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爱上一个人会这么寂寞。

与巫族人结亲,会接受到最高威望的老巫的三个锦囊,里面装着他们内心迷惑的解答。巫族人自始因为可以预言便被世人传说,可鲜而一见,林遇禮久住,自然也知道这番道理。他的疑惑便是家国,如何抵御入侵,还天下太平。

那迷魂草,是她告诉他的,熬进汤汁,喝了便可小睡不醒。只是她在等他的选择,他果真这么做了。她信他,并不是因为他的谎说得多么真,只是因为她愿意相信罢了。

借着他亲手编织的束带,林遇禮出了谷。从那一刻起,身后往事,他便再顾不得。许是黄粱一梦,大梦初醒。

05

都城仍是繁华烟柳,世人做着不老的梦。当今君王也是醉生梦死,沉浸江山美人之间。

林遇禮执剑上朝堂,单独面见君王,意气风发,没有质问,也没有对立。他本该从军营凯旋而归,路上却遭遇不测,被人刺杀。

君王什么也没问,只道林将军安定边陲,自该重重有赏。赏什么好呢,你是不是说过,你什么也不求,只想迎娶楹芷公主。

他不说话,君王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楹芷有什么好的,莫非林将军独好这一口?”

天下谁人不知,楹芷公主生性刁蛮,任性,吓跑了多少驸马。偏偏林遇禮年少发誓,此生非她不娶。谁都不知这个中究竟。

后来他也总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那晚巧笑盈盈少女,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犹记那日清晨,他睡眼惺忪,昨日似一场幻梦,戴着面具的少女不知所踪。

还未回府,就看到城内贴出告示,楹芷公主于昨夜失踪,普天同庆的日子,怎会失踪,众人众说纷纭。

林遇禮家道中落,隐姓埋名,本是寄于叔父那学武。还未进门,便见一英气逼人的将军在大厅侯着,叔父亦是对他尊重有加。

见到林遇禮回来,也不责备昨夜去哪,只道这是当今战神陆戟,从此跟了他罢。

跟随他回军营,第一个任务就是随他去寻失踪公主。三日后在乞丐村,寻到她,一身褴褛,唯有披风裹紧瘦小身躯,一双明眸直直望着他。

是她,他不记得她的面容,却唯独记得那件他亲手替她系紧的披风。来不及说一句话,她就被迎接回宫。后来宫里传来消息说公主受了刺激,对那几日之事,全然不记得,众人也不准再提。

他们交集很少,他日夜苦练,终得驰骋沙场,用战功换庆功宴上与她一见。

出了宫门,城墙上,楹芷公主娉婷而望,他却不知是不是日光太盛,光晕里浮现的全是另一个人的眉眼,一颦一蹙都是她。他不回头,大步离开。

君王允诺的婚书比战书来得晚。边关敌人犯我,且此次大军联合,或凶多吉少。林遇禮带着锦囊和束带,连夜奔忙。

那次大战持续三月有余,期间数次犯险,双方死伤惨烈,由得那锦囊,保了将士周全。始终不是持久战,边关战事消停,林遇禮所带领军队却也元气大伤。

每每遇箭或身处险境,似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护他周全。那束带他一刻也不离身,可是那束带的主人,他不敢再想,尽管日夜的梦里都是她。

还未回宫,半路便被拦下,外患可平,内患不定,宫内一众大臣挟持逼宫,要这昏君退位,还百姓安稳。楹芷公主带着诏书而来,要林遇禮平了这帮罪乱臣子。

林将军,你不是要娶我么。这便是你想看到的天下?”她的眼里满是凌厉和质问。

他不言语,只觉得疲倦,那夜眼神里的笃定不复存在,又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蛊师说,你与巫族有染,想必知道如何救这家国。这些年我全凭你看着我时心里想着另一个人。爱我是假,我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你,你不必心怀慈悲与我。”林遇禮这才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在说什么,那年乞巧节...”

“那年乞巧节我与陪同宫女走散,错过回宫马车,说来奇怪,若不是那件散落街道上的披风护着我,今日恐怕也不能够出现在你面前。”

此刻他只觉得力气都被用尽,他一生的梦想,不过是与她执手,在奔赴理想的途中有她作陪。但是,那人是谁,他真的有看清过吗。

转身骑马而去,却不知公主下令,所有人跟紧林遇禮的痕迹。

束带带着他到一片森林的入口,战马嘶鸣。

落花满天飞舞,她于喜堂上那般模样无异,言笑晏晏地看着他,等着牵他的手,与他共白头。

“离衣,你怎么在这...”还未说完,身后尘埃阵阵。

“林遇禮,你还不承认!”楹芷公主手执弓箭,对着离衣。

“那日你说你要娶我,不管真假与否,我都觉得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遇禮,我不怕你不爱我,我只怕你所爱之人,并非良人。可眼下,我也不知道你的良人是谁了。”

离衣不顾众人眼光,一步一步走向他,身后森林大火四起,似要把一切烧为灰烬。

“遇禮,遇见你真好。你看,我找到你的念珠了。”手里念珠还未企及他的双手,鲜血便在离衣胸口蔓延,他反应不及,只见到胸口的箭镞。

“能被遇禮念着的人,我好羡慕她。”离衣笑了,却流着泪,身形四散,众人觉得大火诡异,纷纷离去。只有林遇禮,纵身走进那火海。

06

族人醒后,方知发生了什么,三日已过,老巫却长睡不醒,任她叫哑了嗓子。

“你都想起了罢。”

“老巫,是不是真的有命定这一说法。我是不是注定要与他相遇,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好开心,又好难过。”她靠在老巫怀里,就像小时候,无论发生什么,老巫都会保护她,替她说话。

“那日我出谷,便是告知那战神他的存在,将来或许改变这命定灭亡的江山。只是我不知道,他能够延续这破败的朝代,全与你有关。”老巫重重叹了口气。

“老巫,你说过,人定胜天。能被牵扯进一个人的命运里,想必是双方都有运气罢。”她紧紧靠着老巫,想不到,那是她最后一次同她说话。

巫族老巫本会寿命过百,如今不到百岁便离去,必是触了天理。族人看向离衣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鄙夷。要不是她。族人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族人集体搬迁,寻找下一处避身之地。

她哪也没去,生在春风谷,死亦要在这春风谷。况且守在老巫留下的这片天地,就像她一直还在。老巫离去,她不怨任何人。只是来年老巫墓旁,多了一处新坟。

次年,朝代覆灭,阿西回来扫墓,只觉得两处墓碑被打理得并无杂草,就连春风谷,也都一如往常,只是空得厉害。

“林遇禮?你怎么在这里。”

“离衣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归处。”

她觉得好笑,“你知不知道她等了你多久。你给了她最绮丽的梦,然后又亲手摔碎在她的面前。让她成为巫族的罪人,姓氏再不能入族谱。”

林遇禮神色晦暗,一言不发。

“你知道她怎么说你吗。她说那是我最爱的人,我真真不舍得让他受一点苦难和委屈。这些年你能避开的所有磨难,哪一桩不是报复在了她的身上。念珠相连的两人,一方盈满,一方则必亏损。是她年幼罢,将最重要的事物不由分说给予你...”

林遇禮面有惊诧,半晌,黯然转身回屋。

世事万丈皆如故,天地唯你不知处。

他早该明白的,在她唤出他名字的那一刻,她就记起了所有事。唯有他不自知。爱不自知,恨也不自知。

成全了天下又如何,始终是负了她。她那么爱他,他怎么舍得。

落花崖开满了花,他怀着对她所有的爱,一步一步走向她,似乎又看见那日灯火阑珊处回眸的姑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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