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七）

    一串逐渐清晰的声响将林鸢从黑暗中拉回到现实。

　　她缓缓睁开双眼，直至模糊的世界变成她熟悉的雪白。

　　是天花板。

　　林鸢辨认着这周围的一切，好似太久没有回到人间。

　　“鸢，快起来上学了！”

　　又一串敲门声催促到。

　　她这才注意到昨天顺手扳上的锁。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她不得不爬起来。

　　然而她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还是一动不动。

　　一晚上别扭的姿势让她全身僵硬酸疼，好似卡夫卡笔下的巨大甲虫。

　　颇有几分滑稽。

　　一想到这儿，她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

　　好不容易翻身下床，林鸢抬眼便看到了床头的日记。

　　她静默两秒，将这本轻飘飘的日记塞进了装着只字未写的作业，以及沉重教材的书包中。

　　她费力地扳下门锁，走出那个隔绝一切的空间，走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世界。

　　母亲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二人都十分默契地对昨日之事闭口不谈——虽然在林鸢还未踏出家门的这段时间里，她和母亲也没有什么其他多余的交流。

　　“我走了。”

　　林鸢冲屋内一喊，像是说给母亲听的，却又像是冲着那个名叫“家”的地方说的。

　　母亲应答了一声，一边收拾着东西准备去工作。

　　关上了劣质的绿皮铁门，林鸢匆匆上路。

　　她在估计时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到达教室后天的三十分钟里，她能将作业填完——当然，是在别人的帮助下。

　　她没有像昨日那样漫不经心，但却还是在铁桥上作了短暂的停留。

　　铁桥上的早晨一日比一日寒冷。

　　林鸢套着那件过于宽松的毛衣，仿佛刚刚意识到袭人的寒意。

　　阳光洒在身上，但她仍然止不住颤抖。

　　这一次，林鸢没有任凭脑中混乱的电流冲击她的思想，只是微微踮起脚尖，望了一眼脚下流淌的河水，倒吸了一口气。

　　这个季节的河水，一定冰冷刺骨。她转过身，远离了桥，远离了水。

　　一路上，只有呼出的白气紧紧相随。

　　好在教室总是热闹的。

　　林鸢顺利借到作业，顺利写完作业，顺利躲过差点降临的制裁。

　　她长舒一口气，从包中掏出了日记本。

　　再一次，她将目光落在日记本的封面，忆起那个不断重复着的梦境，以及那片寂静之海。

　　记日记早已成了她的习惯，虽然她几乎没有翻看过她已经记载的历史。

　　纵然她能找到千万个理由，但她心里清楚。不是什么“昨日之日不可留”，也不是什么“昔人已去，生者如斯”……日记是她活过的证明，却又那么不堪回首。

　　即使谈不上不堪回首，林鸢也不想过多追忆。

　　那是日记，记的，不过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