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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保长(上)

2019-12-15  本文已影响0人  萧兮_b9e4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今天是重阳节,是老人的节日,这不禁让我想起儿时伴我们长大,却早在二十多年前都已相继故去的村里老人们。说是故去,内心深处也未曾真正的离开。正如在这初秋的重阳日,或是北上的高铁上,又或是那午夜的睡梦中。那音容和笑貌,那点点和滴滴,刻在记忆的最深处,永远挥之不去。

小的时候,改革开放正处于星火尚未燎原之际,物资极为贫乏,生活颇为艰辛。像布票、粮票之类的计划经济货币虽已非盛行,却仍充斥着这边陲小镇的角角落落。倘若谁能批得一吨或半吨生产生活物资的条子,那一定是小镇上算得上呼风唤雨响当当的人物了。

那时,日子过的虽然艰辛,好在每家每户都有大大小小的自留田地。只要一家人勤勤恳恳的耕作,加之天公的作美,足可以保证常年蔬菜和稻米的供应,正所谓温饱问题基本能得以解决。相较于大人们常年的粗茶淡饭,只有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才时常有鸡蛋的滋养。

除了逢年过节,由于缺少鱼肉荤腥,没有优质蛋白的补充,那时的老人们不过是刚过花甲的年纪,却显得格外苍老,鲜有老来发福的。亲朋好友一段时间未曾见后的相遇,问候、寒暄或是期许话自然是,近来你“白胖了”。三十多年过去了,时移世异,“白胖了”却赋予了该注意日常饮食的善意提醒,也没有比你“瘦身了”的寒暄,更为让人欣慰和愉悦的了。

老人们的言谈中,那时的生活一定是另外一番知足和惬意的情形,甚至是大难后福气的眷顾。他们的记忆深处,多半是童年时北伐战争的硝烟,青年时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炮火的洗礼,中壮年时运动中的忐忑。直至老年,一生的艰难才化作休养生息,铸剑为犁,儿孙绕膝的宁静祥和。在他们眼里没有比这样的生活更幸福,没有比活着更为幸运的了!

  每天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吃着新鲜的绿色蔬菜,外加田地里力所能及的劳作,一定是让当今人十分羡慕的生活。正得益于此,说起苍老,那时的爷爷们倒也是精神矍铄。其中只有老“保长”是个例外,尽管在爷爷们的心目中他还是一个“小伙子”。自打我记事起,他便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沧桑和故事。

老保长瘦高的个子,花白而蓬乱的须发。仿佛是“咸亨酒店”孔乙己的模样。不同的是,老保长常年一袭破旧却也干净的深蓝色中山装的打扮,驼了的背却怎么也穿不出衣服的的挺拔,仿佛是耷拉在身上。已经磨破了的上衣口袋里总是别着一支象征着身份的钢笔。没错,老保长是个会读书的人,在学而优则仕的传统观念影响下,年轻时老保长还曾经做过这“秋江大圩”的保长,红极一时,这也正是我们称之为“老保长”的缘由。

老保长拄着拐杖,佝偻着背,蹒跚的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他嘴角总是挂着口水,说话的声音很低,发音也不清晰,总是喃喃的。说到激动的时候,嘴角的口水有些溅出,细长而干枯的右手拄着拐杖,颤抖的左手轻轻的抬起又缓缓的落下,惨白的脸上,布满了条条血丝。尽管如此,老保长的脸上还总是嘴角上扬,挂着职业般的微笑。这微笑里总感觉有些莫名的神秘。

  对于这样羸弱而异样的老人,孩子们总是不敢亲近的,但也有例外的时候。记得夏天的日子很长,傍晚时分,天空还很透亮。趁着日落后的凉爽,大人们仍舍不得丢下手里正干着的活,只有老人和孩子们却早早的简单吃罢晚饭,不约而同的走出家门,或是老槐树下,古戏台前,抑或是寻常巷陌中,摇着蒲扇,拉着家常,伴着知了的鸣叫,从黄昏日暮到月上柳梢。

此时,大人们聊的话题孩子们多半是没有兴趣的,丝毫比不上芦苇丛中四处飘荡的萤火虫更具吸引力。祖孙间最愉悦的交流形式莫不是缠着爷爷们讲各种新鲜、离奇的故事。可老人们几乎都是一辈子守着这片土地的庄稼人,脑子里零星的几个小故事只能来回的应付着,这些故事也许大多也来自于爷爷的爷爷们的口口相传。

  不久,孩子们对这些故事都已纯熟于心了,即便是最听话的孩子也没有了兴致。听着这些故事也反复咀嚼着祥林嫂在不断的重复着她的阿毛的经历。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后这些故事便成了渣子一般。这时老保长低沉微弱的发音瞬间变得清晰可辨,甚至堪比那婉转动听的歌声,那样的悠扬,悦耳动听并极具吸引力。果然是优秀的读书人,外加脑子灵活。老保长的故事不仅多、有趣、离奇还能引人入胜,深受启发。直至夜已渐深,孩子们才不舍得四散了去。此时的老保长俨然是个网红,圈粉无数。

背地里时常也听村里的人叫老保长为“坏鬼”,甚至他的儿子也受到牵连,被唤作”小坏鬼”,直至他的孙子这个称呼似乎才没有被传承下去。可在我们孩子的眼里,老保长和电视里坏人的形象完全是别样的,老保长没有油光可鉴的头发,没有古灵精怪的装饰,也没有阴险毒辣的眼神。只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甚至无法力所能及的生活和劳作,生活也更为艰难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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