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求索以诗之名散文

撒谎缘于恐惧

2018-05-09  本文已影响790人  耕夫呓语
图与文无关

朋友们看了这个标题,断以为我又要去触碰人家的敏感部位,写抨击时弊的文章,不知天高地厚地大放厥词了。

错!我今儿个是要写一篇回忆录,以怀念那些逝去的岁月。人老喜欢怀旧,大概是人生的铁律吧!可不是嘛!当一个人走过了人生三分之二的路程,谁还乐意急吼吼地去走完剩下的那几步呢!不时地回首张望,则成了貌似能减缓这人生进程的最大的心理安慰剂。

看看!人老不但喜欢怀旧,还特别地啰嗦。掰饬了半天,还没有切入正题。

我十三岁上初中那会儿,患上了大部分学生的通病——偏科。对,你看到我在码字,就知道我偏什么科了。我抱着小说书,可以半天不带挪窝的。给句子划分成份,再复杂花哨的句式,什么主谓宾补状定,让它们一起上,在我手里都是小儿科,三下五除二,就把它们的身份搞定了,连语文老师都甘拜下风。但我一见到方程式,就好像见到了冤家对头,头皮发麻,大脑短路,进入要打瞌睡或者直接休眠的状态!你在初一不弄通一元几次方程式,那么初二的什么二元几次方程式,初三的什么三元几次方程式,肯定与你无缘。按现在的话说,那是要输在起跑线上的。

我的老爹虽说也是老师,但也是个偏文的主,对于a²+b²=c²之类的玩意儿,有点力不从心,辅导不了我。

但他毕竟是老师。他知道怎么去利用同行的资源优势。

一个星期天,他把我叫到身边,塞给我一张一元的票子,对我说“你去买点梨膏糖(那时我们老家管糖果就这样叫法),到赵老师家去,让他给你补补数学课。记住,中午千万别在他家吃饭”。

那时候的人,讲义气重情分,补课还没成为老师挣外快的热门行当。人家放下手里的活不干,给你这个登门求教的学生补课,完事了还贴上一顿饭。我后来去求教的另一位老师就是这样。每个星期天中午都能在他家蹭一顿。他讲的东西你领会了,他打心眼里高兴,留你吃饭,就是一种犒赏。

当然,也有小肚鸡肠的老师,就是我的正经八百的数学老师。有一次在班里上课时,竟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醋味十足地旁敲侧击:“我听说有的同学星期天到其他老师家去补课!那就是嫌弃我教得不好喽!”我那时虽然年龄小,不谙世事,但也隐约觉得老师这是在说我呢!于是回家把数学老师的话学给老爹,他听了勃然大怒:“日他奶奶!什么混账话!”。我的那位老师是我的同族,论辈份,还要呼我为叔爷,所以,按我们老家同宗族之间长辈斥骂晚辈的规矩,我老爹“日他奶奶”是名正言顺的。

说到赵老师,我又不得不说两句题外话。赵老师的数学课,在我们那里极有口碑,尤其是教学生如何解方程式,有一手教学的绝活。他原来端着公办教师这个令人垂涎的铁饭碗,但因为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严重超生,被开除了公职。毕竟是教学的人才,学校舍不得,又把他返聘回来代课。

印象中,赵老师浓眉大眼,国字脸庞,天然的后背头发型。厚实的嘴唇略显外凸。中等个头,身材壮实,走起路来身体往前一冲一冲的,精神头十足。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计划生育政策开始越来越紧。在当时人的眼里,赵老师是个很令人费解的人。比如说,人家超生,是因为运气不好,前面一群丫头,不生儿子誓不罢休的架势。他则是闺女儿子已经一大堆了,还要不屈不挠地生。人家超生,就像做受孕的那个事一样,偷偷摸摸的。他倒好,从不和计生专干顽躲猫猫,明目张胆地超生。

计生专干们上门或者要牵他家的牛,或者要拉他家的粮,或者要捉了他老婆去强行做人流,赵老师什么话也不说,拎着一把喂牲口切草用的明晃晃的大铡刀,在自家的院门口站定了,眼里的光比手里的铡刀还要寒。

这还了得!作为一名人民教师,公然违反国家政策,对抗政府工作人员,开除你没商量。

赵老师被返聘后,带教我们学校当时的最高年级,初三的数学课。我和他从来没说过话。

我那时十三岁,正是处于少年最羞怯的心理时期,耻于和任何不熟悉的长辈,尤其是老师单独打交道。那比解方程式还让我头疼。但父命不可违。硬着头皮接了钱,极不情愿而又无可奈何地向镇上蹭去。

赵老师的家在集镇上,而我家离集镇还有大约两里地的路程。

望着钞票上面那个满面春风、眉开眼笑的女拖拉机手,我却紧锁眉头,笑不出来。

我一边无精打采、磨磨蹭蹭地向镇上晃荡,一边想着关于赵老师的传奇故事,心里的不情愿更加的厉害了!

后来,正如你们想象的那样,我被逼无奈,动起了我的小脑筋,耍了个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我在集市上没头没脑地瞎逛悠了一圈,然后用那一块钱买了两个烧饼一碗汤填了肚子,心惊胆战地折回家了。

回到家里,倒也平安无事,一颗七上八下、乱跳不已的心也就逐渐平静下来。也合着该我穿帮。下午老爹因为有事去了镇上,碰巧遇上了赵老师的一个孩子,就是那些个被多生出来的孩子中的一员,面对我老爹的询问,竟然多嘴多舌的说“我一个上午都在家里。没看到他到我们家来”。

我老爹回到家里,我从他的神态举止上,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他坐在我们家里当时最高档的家具,就是放倒一颗大树,专门请木匠到家里打制的那张写字桌旁,若无其事地随口问了一句“上午见到赵老师了吗?”

“见到了!”回答的倒也干脆利索。

现在想想,我老爹那时还是比较仁慈的,他没有给我继续装的机会,比如再和我兜几个圈子,问“都教你什么了?听懂了吗?”。他直奔主题,干脆利落地揭开了盖子:“我下午在街上遇到赵老师家的小七,她说没看到你!”

一切到此为止!我感到我像一只处在猫爪之下的老鼠。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双腿在微微地颤抖。恐惧已经压倒了羞耻。我准备饱尝专政的铁拳的滋味了。

然而没有棍棒过来,也没有巴掌落在我头上,也没有伸向我耳垂的手,当然也没有伴随着这几样东西的声色俱厉的训斥。

我懵了。那两分钟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我不敢抬起头,但却用余光战战兢兢地乜斜了一下。我发现老爹正面色冷峻地坐在那里,低头在一张纸上专注地写着什么,就像他平时给学生批改作业时那么旁若无人,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然后,他推开纸和笔,并不看我一眼,径直走出门去。

大约五分钟后,我才敢昂起脑袋,抬起眼皮。我看到一行端正严肃的钢笔字——撒谎是最大的羞耻!

我不敢说,在我以后的人生经历中,我说的话百分之百都是真实的,但是,我对撒谎有了一种天然的抗拒心理。说了谎话,就像身上生了虱子一样不舒服。我摆脱不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星期天下午和那一行字!

岳母的字是刺在背上的,老爹的那一行字虽说写在纸上,却烙在我的心里。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当你因为种种原因做错了事,或者向大人撒了谎,却出乎意料地免去了一顿暴揍,那么,从此以后,还有必要去贱了吧唧地信口雌黄吗?

耕读堂主人

草于5月9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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