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夜

我的早期记忆里大多和夏天有关。

夏天的开满红花的田野，大姑妈的女儿芳姐姐牵着我走在田埂上，大姑妈家的小儿子，我的四哥躲在花丛里突然窜出来，芳姐姐笑着骂他，我又惊吓又兴奋的大叫。

夏天的夜晚我们都把竹床般到大门口睡觉。竹床不够的，就把门板卸了用几个长条凳搁起来，铺上凉席就是一张床。

奶奶摇着蒲扇给我赶蚊子。我一定要她抚摸我的背才肯睡着。

全村里只有我一个孩子每天洗完澡满身涂上痱子粉，村里人笑我像只大冬瓜。

某天我睡在竹床上，突然一只白色毛乎乎的东西钻到床底下，床被拱得歪了一下。

我翻身爬起，指着它大叫：“狗！狗！”

奶奶笑着说：“那是只羊。”

我学会了跟羊一模一样的叫声，它叫一声，我叫一声。“咩～咩～”。

那时候的我大概两三岁吧。

农村没有电，大家躺在门口聊着聊着就慢慢睡着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星星静静的挂满了天空。

月亮它会跟着人走。

奶奶说，不要指月亮，如果指了，它会趁你睡觉时偷偷割掉你的耳朵。

我偷偷的指了，然后每天提心吊胆的睡觉，很怕一觉醒来耳朵没了。

奶奶会给我指牛郎星和织女星，她说，那颗很亮的星星，旁边有两颗小星的，那是牛郎挑着他的孩子去见他们的妈妈织女。

牛郎星对面的一颗星星，那是织女星。

织女是玉帝最小的女儿，偷偷下凡嫁给了人间的牛郎，生了两个孩子。人神不能通婚，所以王母娘娘把他们分开了，隔着银河，一年只让见一次面。

我看着奶奶的手指和满天的星星，实在是分不清哪颗是哪颗。

我只是暗忖，牛郎每天挑着两个孩子，那孩子饿了怎么办？这么多年了，那孩子们永远长不大吗？我脑海里牛郎的两个孩子永远都是长着一张老人脸的小婴儿，而牛郎是个年轻的普通小伙儿，挑着两个箩筐，一脸急切的盼望。

星星是不变的，地上的人老了，天上的星星们还是固定在某个状态里。

比如地上的我的奶奶越来越老，而牛郎永远挑着他长不大的孩子在去见织女的路上。

后来我回到父母身边，夏天我妈也会把我洗得干干净净扑上痱子粉，然后把竹床搬到门口乘凉。

不用和妹妹在小小的竹床上挤来挤去抢地盘的时候，我就会看着星空，看进去。

星空和星空是不一样的，因为隔着不一样的空气。

但看向天空永远能使我的心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