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学生时代*
我上学的第一天,是背着母亲用几块洗干净的旧布拼凑而成的书包,跟着队里的哥哥姐姐身后,沿着村里蜿蜒曲折的小路,向大队小学走去。跨出家门时,母亲叮咛我:”儿啊,上书房要听先生的话哈。”
记得上小学时,恰在文革的后五年,在闹哄哄的两个风浪中读完小学。在校五年,是在学习、劳动、大字报中度过的,学到的知识,和对任课老师的印象,非常单薄肤浅。
小学一年级吋,班主任是个和蔼可亲的女老师。姓昝,四十多岁,中等个儿,和我母亲一样善良。至于其它,就没有什么印象了,毕竟是五十多年前的事儿。
我还以为昝老师会一直教下去,我也愿意一直做她二年级、三年级……的学生。可二年级报名时,是秦老师担任我们的班主任。她比昝老师年轻,性格开朗。我们在她的教育下,像小鸟一样快乐。
可惜好景不长,三年级第一学期报名时换来了一位男老师,他姓季,脾气暴躁,一旦发现某个学生上课交头接耳、做小动作,迅捷上前,一个”吥”字出囗,马上从他的囗腔里喷出一团浓浓的雨雾,喷得那个学生都睁开眼睛。
敢怒不敢言的学生,任凭雨雾化成雨点,形成蚯蚓似的一道道,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生平第一次,我见识了老师的严厉,知道了害怕。每每调皮捣蛋不听话时,总会听到父母或旁人吓唬我:”你再这样,我告诉你的季先生去”,我便立马服服帖帖,静了下来,对他们一脸的哀求。
班主任像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四年级时又换其人,这次是温存如绵羊的张老师,一直把我们送到小学毕业。
我怀疑,张老师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子汉,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原来他有一个强势霸道的孙二娘。那是和他同住在一个生产队的同学悄悄告诉我的。
那同学讲得绘声绘色。一次张老师兔子不急不咬人的反抗,被他老婆举着扁担,边追边骂,来来回回,前院追到后院,乡邻见此掩口而笑。
小升初没有考试。接到通知书后,便来到了邻村兼有初中部的学校报名。报名没几天,毛泽东主席逝世了!隔了9天的一个下午,学校在操场上举行了毛泽东同志逝世的追悼大会。
场外烈日当空,我们晒的晕头转向。不多时,班上一个男生轰然倒地,吓得我们立马打起了精神,坚持到大会结束。
初一的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顾老师,严肃中不乏幽默风趣。他教我们的语文。初二毕业那一年,他说我的考试作文写得最好,我还以为他会给我打个一百分。谁知,小气鬼的他,给了我86分,直至今日,我都困感不解。
更想不到的是,初中还有外语。我想汉语都学不好,哪有闲心去学外语?同学们振振有词”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弄得教英语的徐老师,一筹莫展,无可奈何。
即使每次考试都开卷,简单的题目让我们照抄都人人不及格,校长气得停了这门课。我们得知后如获大赦,拍手称快,高兴得几夜都睡不着。
数学老师像个老大哥,高高的个子,可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姓顾,是个刚复员的退伍军人。虽然是个军人,可一点威严都没有。上他的课,乐得我们嘻皮笑脸。
上学不久后的一次单元数学测验,气得我目瞪口呆,考了个40分!除了不能接受这个分数外,还第一次知道考试成绩可以用分数来衡量的。
记得上小学时,老师的评分标准是”优、优下;良上、良、良下;中上、中、中下;下。”上了五年,从来不见老师用阿拉伯数字为我们每一次考试打个分。
我每回拿到老师批改后的田字或长格作业簿,打开的都是令我欢欣鼓舞的”优”,很少使我不开心的”优下”。
话说教数学的顾老师,兢兢业业把我们送到初二毕业。我刻苦学习,后来居上,勇往直前。在中考时,一路发挥,成绩遥遥领先其它几门。
校长也教课,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在我们的生产队,小队干部也懒得参加队里的劳动。初一时,校长教我们班的政治,可每每上他的课,我们总是提不起精神,虽然他讲得口干舌燥,可我们听得昏昏欲睡。
记得在一次下午的政治课上,我手托下巴,不久头颅就打晃,一个劲往下垂,最终叭在桌上呼呼大睡。忽然,一只大手拽住我的耳朵,直往上提,疼得我呲牙裂嘴,眼泪直流。
从此,他和我的小学体育老师一样,我铭刻在心,念念不忘。
让我对校长刮目相看的是在初二。想不到他还会教化学,而且教的有声有色,第一堂课就把我吸引住了。
初中的一年化学从无知到喜欢,可一年的物理学得并不称心如意。我这个小铁钉,没有被物理书中的磁铁吸引住,我想很可能与物理老师的教学方法相关吧。
初二临近毕业,班主任在班上宣布”三好学生”名单。当我听到我的名字也在其中时,激动得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要知道,这是我的第一张奖状!也是我上学七年的第一份惊喜。
家中兄弟姐妹五个,以前谁都没有拿过。这份殊荣,高兴得父母逢人便说。因为他们看到的是别人家的孩子拿奖状,何曾想到自己的孩子,也能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得个奖状,争个高低!
拿着中考录取通知书,带着满怀的期待,来到五里之外的公社中学读高中。
跨过学校油漆剥落的大门,走过小黑砖铺地的过道,来到两排年久失修的教室之间的走廊。低矮的走廊两边,墙壁上用黑漆刷了两块黑板报,按分数高低依次写满了两个高一班同学的名字,上首是(1)班,我位列13。
(1)班的班主任是戴着眼镜的上海人,斯斯文文,教我们的物理,又兼教我们的政治。高中的两年,遗憾终身的是遇到这个叶老师。
两年里,不但我学不上去,他所兼任两个班的物理、政治,大多数同学测试的分数都在60分之间徘徊。
开学没两个月,我班的班主任根据校领导的意见,把在初中中没有学过英语的同学分了出去,将(2)班学过英语的同学调了进来。
我身不由己进了(2)班,可(2)班的班主任,我看了就不舒服:瘦瘦的个子,圆规似的两条长腿,声音苍老,看上去有六十多岁,戴的眼镜,镜片有啤酒瓶底那么厚,又教我不喜欢的历史。
残兵败将,看了就窝火,更令我不爽的是,主课之一的数学,讲课老师竟是一囗我们听不懂的崇明方言,弄得我们不明所以。剩下的语文和化学,如果也像他一样,我想这个高中算是到头了。
分了班后,我们英语从零开始。可喜的是,我竟然把英语学的爱不释手。一年多的时间,学了四册英语。女老师教的好,我也学的好,令我少许安慰。可惜的是,那年报考的大中专,不需要考英语。
我之所以没有参加高考,原因之一因自己的成绩不那么拔尖,当时的录取率又低得寒心。谨小慎微的我,不敢参加高考,以为大中专机率大一点,结果还是仰天长啸空悲切。
早知如此,还不如参加此生唯一的一次高考,反正弯扁担打蛇——两头都不着,不枉上了高中也参加了高考,此生没有遗憾,令我骄傲的英语也可以小试牛刀,拿出来看看。
英语学得再好,汉字不识几个的父母也听不懂,在老实巴交的乡邻面前也不敢嘚瑟,更没有机会在外国人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炫耀,我也有自尊、自重。
不说这些了,还是言归正传。高一第一学期没上多时,又赶上学校易地重迁。乔迁之喜一点感觉不到,因为发生在它前后不如意的事情一桩接一桩。
老师要求自己桌凳自己搬。新学校又那么远,同桌的又是个文弱的小姑娘,我怎好意思拈轻怕重扛着一条凳子一走了之呢?可是我和她都没有搬运的车子。那年代,自行车比现在的宝马还要金贵,一个几千个人的村里都屈指可数。
非常感谢我的父母,他们从邻居家借来了自行车。我知道,父母能为我借个车不容易,他们也没时间帮我搬运,他们要忙着挣几分钱一个的工分。我在前面推着车,同桌在后面扶着桌凳,亦步亦趋完成了这次难忘的搬迁之旅。
人不可貌相。化学老师,身高不足一米六,一件小号黄军装像工作服一样天天穿在身上,我们看上去和他天天穿的方头黑皮鞋一样肥大。可是他教学有那两下子,从高一开始一直教到我高二毕业。
他叫邢元季,四十左右,不善言辞。他的化学课,吸引了班上大多数同学。我学得还行,他对我印象也深刻。
还有一位同样令我敬佩的黄万华老师,他教语文,人如其人,文质彬彬,除了苦口婆心教学外,还把像我一样作文写得好的同学文章作为范文当众宣读,拿着他文采飞扬的文章,在作文课上让我们欣赏,培养我们对语文的浓厚兴趣。
高中的最后一年,校领导与时俱进,将我们的两个高二班重新分成快慢班,我很幸运分到快班,通过努力还名列前茅。
不多久,随着来自各地上年落榜的重读生涌入,我们这些名列前茅的应届生,被后浪推前浪,甩出老远。毕竟他们是去年高考录取相差几分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我们经验不足的首次应战,正是他们跌倒了再爬起来的二次冲锋。那几年,每个公社高考录取的人,也是凤毛麟角,而且都是重读生。
有经济条件的应届生,明年再去拚搏,像我父母靠挣几分钱一个工分、子女又多的人,我做梦都不敢去复读,生怕父母一分一分积攒起来的钱,让我不知轻重,打了水漂。
考后到校查分数,想不到是化学老师接待了我。看着他一页页翻着分数登记表,我忐忑不安!忽然,他指着一个总分数,我一看,无地自容,羞愧得脸都红了,像做了亏心事似的低下了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还没等他安慰的话说完,我一气之下夺门而出,逃也似的离开了他的办公室,离开了对我抱有希望、我也从心底里敬重的他!
我发誓:此生不再踏入校门第二步!
我虽生如蝼蚁,初中毕业时也立下鸿鹄之志;命薄似纸,高中两年,不屈之心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学生时代,既有欢笑,也有眼泪。昏暗的灯光里,有我母亲温暖的陪伴;明亮的教室里,有我老师孜孜不倦的教诲。
学生时代,快乐、好奇、天真、纯洁,人生只有一次。离开学校的大门,走入纷繁复杂的社会,才知道学生时代多么弥足珍贵。
因为它是纯真的,忘以忘怀的,所以永远烙印我的心里,抹也抹不掉。
于2022年4月13夜二次修改
写于2022年4月13凌晨